1 ) 《何处是我朋友的家》:规训寓言下的失语偏执狂
(文/小七)
《何处是我朋友的家》是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执导的一部儿童电影,该片拍摄于1987年,1989年在洛迎诺电影节首次公映,同年获戛纳国际电影节艺术电影奖。
单从情节上看,故事十分简单——伊朗的一所山村小学里,八岁的阿穆德错把同桌内玛扎迪的作业簿带回家,因为担心内玛扎迪被老师开除,在不知道同桌详细地址的情况下,他开始独自奔跑在前往波士提的路上。一组长镜头以伫立不动的旁观视角目送阿穆德爬上空旷原野的“之”形坡路,静静等待着孩子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缩成微渺一粟。阿巴斯认为:“特写并不意味着距离拍摄对象太近,大远景镜头也是一种特写。”奔跑中的阿穆德在广袤的自然景观里弱小如蝼蚁却又显得异常坚韧,步履不停地移动在蜿蜒曲折的漫漫长路上。
阿穆德的寻找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第一重阻碍是来自于规训的压力,当他提出送还作业簿时,母亲只是反复强调“去写功课”、“听话”,间或使唤他去做些拿奶瓶、摇摇篮、买面包的杂事,对于送作业簿的诉求,母亲始终置若罔闻。几番挣扎后,阿穆德趁母亲不注意揣上作业簿飞奔出门,出于孩童的单纯和执拗,阿穆德作出了一次反叛,由此开始了他的寻找。
事实上“规训-反抗”的二元对立贯穿着整个叙事,影片的开场便是老师批评学生“你们不知怎样守规矩”,但这种训诫十分冰冷蛮横,甚至是无理粗暴,因为“保持安静”意味着连打喷嚏的身体本能也不被允许,稍有违逆就会有惩戒降临。就这样,过于用力的规训深深地融于日常之中,它既是老师对“起立、坐下”的刻意训练,也是阿默德爷爷口中的 “两周挨一次打”——即便是没有犯错。这种不平等的规训广泛存在于社会架构内,放置到成人与儿童的相处模式里,强势的一方利用天然的威权来压制弱势方的个性,他们为麻木和不讲理套上“规矩”的外壳,从而堂而皇之地将精神阉割奉为信条。通过阿穆德的所见所闻,我们看到的是不富裕的大环境、低欲望的社会氛围以及普遍的精神禁欲,种种这些无一不屠戮着人的神经,儿童的纯净就像是从格栅缝隙里透入的新鲜空气,暂时地打破了单调和沉寂。
作为伊朗新电影的领袖,阿巴斯被誉为“继黑泽明之后最具有东方精神的亚洲电影导演”,他向儿童的内心世界投去关照,也带着对伊斯兰民族的内省。影片中,世代相继的纲常伦理充斥着独属于成人的正义性——老师不信任学生、阿穆德的妈妈认为他只是想出去玩,而小孩子却被反复告知要无条件地信从大人。时值二十世纪末期,技术进步带来巨大的社会变革,做工耗时的木窗门很快被坚固结实的铁门取代,年轻人纷纷涌向城市,源自古兰经教旨的古老传统遭受着猛烈冲击,面对社会价值体系的崩坏,阿巴斯以穆斯林的视角构建了一个关于“寻找”的寓言,并试图通过孩童的眼睛来探求精神的皈依之地。
阿穆德面临的第二重困境是由失语导致的传播隔阂,在成人世界和儿童世界完全割裂的语境下,双方无法有效沟通。秃顶的商人从孩子牢牢守护的作业簿上撕走一页,却在阿穆德焦急地询问“你是穆罕德先生吗”时失声了,没有人想要听阿穆德讲话,不管是极力兜售铁门的商人还是卖苹果的妇人,他们只顾着表达自己的想表达的,对反馈的信息选择性屏蔽。
阿穆德带着或错误或模糊的信息一次次地出发,辗转于交错林立的楼房和巷道,还在一个三岔口与一只看起来同样迷茫的牛相遇。仅凭一个笼统地名苦苦寻人的阿穆德不禁让人想起契诃夫小说中的凡卡,小凡卡写给祖父的信同样只有名字和一个极其模糊的叫做“乡下”的地址,那封载满愿望的封信不可能送达,而成人与孩童之间的隔阂也使得这场寻找注定要以失败告终,阿穆德终究只能在遥遥相隔的两地间徒劳地往返,遍寻不获。
所幸的是,在一排排紧闭的铁门中,仍有一扇木窗愿意为他敞开,尽管相互取暖的两人——以传统木工为生老人和作为儿童的阿穆德身上都带着边缘化的、弱势群体属性,好在窗隙漏出的温和光亮足以破开失落的一地漆黑,正如阿巴斯所言:“我们是悲观主义者,但是活着不能没有希望。”
影片的最后,回到家中的阿穆德替同桌写完了功课,终于使其免于受罚,有人疑惑,为什么他不一开始就这么做呢?何苦于寻找。但小孩子总是超乎想象的执拗,大人偏好妥善周密的权衡,儿童则执着于最简单的想法,认准了什么便认为是全世界,涕泪涟涟的原因可能就是一颗糖、一只兔子乃至一个微小的表情、一声哂笑,他们认真而细腻地感触着所及的一切,而忙碌的大人可能只是嫌哭声扰人,呵斥道闭嘴。在另一部伊朗儿童电影《小鞋子》中,阿里在长跑比赛里获得了冠军却倍感沮丧,因为他拼命奔跑是为了许诺给妹妹的一双球鞋,但那是季军的奖品。阿穆德的奔跑同样是献给成人的童话。
成长使人学会发号施令,却忘记了如何去倾听;人们懂得了怎样获利和谋生,却把那个也曾羸弱无助的影子埋葬在找不见的深处,只有“守规矩”、“两周挨一次打”作为印迹被再一次地传递了下去,童年在老去,我们逐渐缄默,被日复一日的规训和教条框紧,在流逝的时光里无声无息地褪色成冷漠的利益体。对于阿穆德的爷爷而言,几十年前他或许也是这样的一个孩童——面对大人唯唯诺诺,直到有一次因为年少珍爱的光而鼓起勇气,也曾反抗过、哭泣过、挨训过,只是屠龙的勇士终成恶龙,当他满面皱纹地坐在石阶上跟人谈论起教育之道时,既不会从奔跑的阿穆德身上获得共感,也不可能施予小孙子半点理解,他只是以一种强硬的、习得性的口吻命令道:“去帮我拿香烟,阿穆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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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那份纯真在哪里
看完这个电影之后,我不禁庆幸于自己依旧的纯真,就像片中那个8岁的小男孩儿,总是傻傻地做一些执拗的事。
伊朗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拍摄于上世纪80年代末期的这部《何处是我朋友的家》,讲了一个相当简单的故事:一个小学生为了把作业本还给同桌,虽然不知道他家在什么地方,却仍然执著的寻找,虽然最后没有找到,但是帮他写好了作业,最终逃过了被老师训斥的结果。
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故事,一个投资寥寥无几的故事,但是却让我感动,心绪久久不能平息,是什么这样打动了我呢?是那份执着,那份热情,那份友情,被大人们所鄙视的在大人身上再也看不到的执著、热情和友情。
哪怕同学家很远,哪怕严厉的要他做很多事情,哪怕他不知道同学的家在哪儿,但是他在努力的寻找着,进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电影中没有一个让你感动到落泪的场面,却远远比那些以剧中演员嚎啕大哭来博取观众们一时激动的影片要更有意境,更让人回味。
突然发现自己也常常做这样的傻事呢,为了达成一个他人早已忘却的约定,或是偷偷地去为朋友实现心中的愿望,亦或是仅仅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冲动想法,便不顾后果地四处奔波,搞到自己焦头烂额为止,只是想要实现那个看似伟大的目标。却最终发现并没有人会为此而向你表示什么,心中难免会觉得不值,可往往留下的都是些美好的回忆。这种现在看来可能会为大多数人所不屑的行为,却常常让我产生欣慰的感觉;所以说,能够保持一颗孩子般明净的心灵,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会令人感到十分快乐的事情。
where is my friend`s home...
3 ) 简单故事的背后
花了三天的时间,我终于看完了《何处是我朋友的家》。这是阿巴斯三部曲中的首部,另外两部是《生活在继续》和《橄榄树下的情人》。多年前,我就看了《生活在继续》,也译作《生生长流》。那也是我看的第一部伊朗影片,影片接近纪录风格的自然写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看的这版DVD带有两条音轨,一条原声的,另一条似乎是台湾的配音音轨。影片默认的是配音的音轨,我看了十几分钟,觉得不对劲,就一小段一小段就两条音轨切换着看。原声音轨中,背景环境声音很噪杂,前景人物说话和动作的声音融合在环境声音中,空间感非常清晰。配音音轨则有选择地保留背景环境声,有些场景竟然被去掉了环境声,象阿哈马德家里院子中的鸡叫鸟叫,因为镜头中没有出现鸡、鸟被完全去掉了。而人物说话的声音则完全带着录音室的效果,不管空间远近都是一个音源。前景中人物动作的一些音效则被人为地放大了,比如脚步声、自然水声。配音音轨完全以突出前景中的动作带来音效为准则,而不管其真实可信性,阿哈马德上楼去给弟弟的奶瓶倒水,不小心把奶嘴掉地上了,因为奶嘴是橡皮的,所以原声音轨中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而配音音轨中却配上了轻脆的塑料瓶盖掉地的声音。阿哈马德转过身去倒水,原声音轨中可以清晰地听到水倒进奶瓶的声音,而配音音轨中却几乎听不到倒水的声音。阿哈马德回到楼下,他的弟弟是一直在哭,原声音轨中是在阿哈马德的妈妈把奶瓶塞到婴儿嘴里才停止了哭声,而配音音轨中却是他妈妈接过了奶瓶,婴儿就停止了哭泣。最过份的是阿哈马德手拿作业本冲出家门奔向波士提时,原声音乐也被篡改了,我放弃了那条配音音轨,再也提不起听下去的兴趣。
阿巴斯在《何处是我朋友的家》里的镜头基本是依着剧情的发展剪辑的,大部分的场景里,镜头是跟着主角阿哈马德运动的,如果镜头里只有主角阿哈马德一人时,阿哈马德一旦离开镜头,就会切换到下一个场景。如果镜头里有另一人物存在,比如阿哈马德向背柴的人或另外的孩子问路的场景,阿哈马德离开了镜头,镜头没有立即切换,会稍作停留,但不等镜头中另一人物完成动作或出镜就会切到下一场景,这一点倒有别于有些自然主义导演的做法。影片中有两处剪辑是例外的,第一处是阿哈马德追赶赫马悌从波士提回到柯而开,被爷爷叫住要求回家拿烟。这时镜头没有跟着拍摄阿哈马德回家拿烟,而是选择留在原地,直到做铁门的匠人出现,阿哈马德回来听到他们提到内玛扎迪,串起了剧情,影片得以继续,这样的处理方法使做铁门的匠人出现比较自然,作为影片的一个转折点。另一处比较意外的是阿哈马德碰到老门匠,寻找内玛扎迪再次未果,与老门匠分手,摄影机再次没有跟拍阿哈马德如何回家,而是跟拍老门匠独自回家,上楼关窗。这里老门匠的墙上画框里醒目地摆着老门匠侄子的照片,这个镜头持续了较长时间,但照片上孩子的面貌并不清晰,只是让人疑心就是阿哈马德要找的内玛扎迪同学,这一戏剧性的效果倒可以解释这一处例外剪辑场景的由来。不过很多影评认为这一段落,是导演为表现老人的孤独刻意为之,这一说法我也比较认同,但我认为这一段落最为巧妙之处是故意造成一段时差,因为在这之前几乎所有剧情都在一条连续的时间线上发生的,时间不曾缺失过。老人关上窗户紧接的是阿哈马德蹲在墙角抽泣的场景,难道阿哈马德仅仅是为找不到内玛扎迪落泪?显然一旁冷漠地摆弄收音机的父亲更容易让我们联想到妈妈口口声声的“等爸爸回来,我要让他好好地教训你”以及爷爷口中的“零花钱不一定记得,四天一次的揍是不会忘的”,这一隐讳的暴力场景,更容易使我们在想象中完成主题的升华。
不少人感叹于阿巴斯能把孩子之间的琐事拍得如此感人,其实我们如果分析一下,这部影片叙事内容是如此的简单,但戏剧结构或者说戏剧冲突是如此的精采。影片开始老师对内玛扎迪严历的批评,强调了作业本的重要性,为戏剧冲突(矛盾)的诞生埋下了伏笔,下课后内玛扎迪摔倒,为阿哈马德拿错作业本制造了机会,弄脏了内玛扎迪的裤子留下了线索。观众已经知道阿哈马德错拿了内玛扎迪的作业本,并且清楚这对内玛扎迪意味着什么后果。观众开始想知道阿哈马德如何知道错拿了内玛扎迪的作业本,但阿哈马德却被妈妈叫来叫去做一些家务事(冲突)。终于阿哈马德发现了内玛扎迪的作业本,提出要到波士提去归还作业本,但却被妈妈认为是想和阿里一起出去玩而不允许外出(冲突)。阿哈马德借买面包的机会,偷偷跑向波士提,观众又开始担心阿哈马德如何找到内玛扎迪。阿哈马德在路人的帮助下找到一户挂着和内玛扎迪穿着相仿裤子的人家,但是却无人应门(冲突)。找着一个老人却不肯帮忙(冲突)。苦苦哀求一个行动不方便的老妇人帮忙,裤子却被人收走了(冲突)。收裤子的人否认是内玛扎迪的裤子(线索中断)。阿哈马德找到一扇蓝色的门,内玛扎迪的表哥赫马悌刚离开(冲突)。阿哈马德赶回柯而开,却被爷爷叫住(线索中断)。阿哈马德听到做铁门的匠人提到内玛扎迪却不被理睬(冲突)。阿哈马德跟着做铁门的匠人的驴子赶到波士提,不料却跟丢了(线索中断)。阿哈马德听到驴叫,重新找到做铁门的匠人,这时屋子里走出一个也穿着和内玛扎迪相仿裤子的孩子,观众以为终于找到了,但这孩子的脸始终被肩上扛着的窗子挡着,匠人接过窗子,孩子又被驴子挡住了,终于驴子慢慢转身,观众才看清孩子并不是内玛扎迪,观众重新陷于失望之中,同时对人物的命运更关注了。匠人的小孩告诉阿哈马德他也叫内玛扎迪,阿哈马德要找的内玛扎迪就住在打铁铺边上有枯树的门里。阿哈马德找到枯树,却被老门匠告知内玛扎迪刚离开(冲突)。老门匠带着阿哈马德找的内玛扎迪,就是做铁门的匠人的孩子(线索中断)。阿哈马德连夜写着作业,观众不禁为内玛扎迪的命运担心。第二天,老师挨个检查作业,就要轮到内玛扎迪了,阿哈马德却迟到了(冲突)。阿哈马德终于赶上了老师的检查,老师批语说好(结局)。我们可以看到直到影片结束前观众还为影片中人物的命运揪心,为戏剧冲突造成的悬念吸引。
4 ) 我们失落的天真它去了哪儿
片头的二十几分钟索然无味得可怕,也许是我们看多了跌宕一时难以适应平淡吧。但这个叫阿默德的八岁男孩值得叫人记得深刻。
始终不能忘怀那些演员给人的真实感。启用非职业演员在伊朗电影中非常常见,因为这些电影往除了艺术追求以外往是反映伊朗现实社会的一个重要手段。从那些并非演技的表演中可看出,每一位演员无非是在演他自己本身或者是他熟悉的人,若非如此,表演绝对不可能如此自然无差,也就不会这样感人至深。
说到底这也就是个小学生不小心把同桌的作业本带回了家,为了不让同桌挨骂,奋力寻找同桌的家,希望可以送还本子最后却无工而返选择了回到家中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帮同学把作业做完。看着他一路的艰辛执着以及所受到的“挫折”阻拦,着实令人动容:仍在坐月子的母亲对他归还本子的不屑一顾上升到了一顿斥责,坐在街边无所事事的爷爷又给他找来了无中生有的“难题”。然而这一切都阻拦不了阿默德归还本子的决心——他始终喃喃着自责的嘴唇与天真无邪的脸庞让人心生忧怜,他跟随一个他认为是同学父亲的人再次翻山越岭寻找同学的家。
“若是换了我,该是会帮着把作业写完才是,事情不就简单许多了么。”这个想法兀然从脑中冒出了。然而下一秒我感到了一种轻微的恐惧:刚才同情着面对长辈冷遇的阿默德的我,此时此刻又被松懈下来的心态整个打回了原形:我已然用一副成年人的嘴脸,以成年人惯常的思维方式及姿态居高临下地审读一个孩子的天真。
随着时光的推移,我们活在世上的时间终究不可遏止地被从八岁拉长到了十八岁、二十八岁、三十八岁……而在这其中流逝的绝不仅仅是时间,更多的或许还是作为某一年龄阶层的某种独特气质,这种非实体的精神物质被时间所磨平,而环境与身份的转变又不再允许我们使用年幼的思维方式应对和考量生活的种种。我们逐渐削弱、最后完全丧失了天真烂漫的坚持,这种转变首先是外在,可以是语言与衣着,而后是内心,比如价值和思维。这就像是缓慢的化学反应,氧化的侵蚀永远是由表及里。我们竭力地追求着成长的快感,享受着脱离幼稚的茧蛹的生命体验,热衷于成人理智化的行为情感方式:不偏不倚的泛结晶思维方式——不再耽于天真,忙着融入群体,忙着该死的事务性事务,忙着把时间杀死追逐幸福生活,更为现实,更为物质化,更为趋向于庸碌的人。丧失天真,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仔细想来。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曾经在日本文学文化课上听艾菁老师讲过《枕草子》中的一则——
“什么是美?美就是春天里的小孩子兴致盎然地爬到大人的前面,用缠着丝带的小手搓起一颗小小的灰尘给你看。”
我诚然觉得这则小品美妙得相当地道,请原谅我只能这样形容。我的确发自内心地喜爱着这些简单天真的生命体验,但有时却会悲哀地体会到自身的力不从心。在孩子眼中所看到的东西,有些许,在我们的视角中已经不可补救地缺失了。孩子与成人的价值观在根本上是经历了蜕变,是截然不同的。在这个意义上,成长本身无异于一种毁损。
导演阿巴斯在无镜头感下所营造的心酸,就仿佛一把软的刀子在心上划出一道道冰凉的伤口,但他却没有一路“偏激”下去。而是采取了一种更为柔和的手法结束了整个影片:当阿默德的同学正为自己将要受罚而欲哭无泪时,阿默德及时赶到,却将两人的作业本弄错——细心的观众一定会知道两本本子的笔迹可是一样的——但老师似乎并未发现,却表扬了他们的作业:好。
也许这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一种补偿。这种似曾相识的手法令人联想到另一部伊朗影片《小鞋子》,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剧情却有着相同的走势、同样深刻的内涵和某种隐喻一样的结尾,以及同样以儿童作为主描绘对象——这又不得不让人记起那部风靡一时的《菊次郎之夏》了。这些透露着美好朴实本质的电影们,无不带给我们以美妙的感官享受,以及对于纯真和儿童的思考。
5 ) 阿巴斯的催眠剂
我想象着有人在观看阿巴斯这部电影时睡了一觉,情况是这样的:熬过前面放学回家后困意来袭,小男孩和母亲对话间开始精神恍惚,在踏上寻找路程的长镜头里安然入睡,快到结尾猛然醒来,影片里正狂风大作,第二天课堂上,来了点意料之中的欣喜:哈!这小孩真是纯真得有点傻。
阿巴斯说:我更喜欢让观众在影院里睡着的电影,我觉得这样的电影体贴得让你能好好打个盹,当你离开影院的时候也并无困扰。也曾有电影让我在影院里睡着了,但就是同一部片子又让我彻夜难眠,思考它直到天亮,甚至想上几个星期。这是我喜欢的电影。
真是个诚实的人,他确实拍了不少让人昏昏欲睡的影片,不管是金棕榈《樱桃的滋味》还是之前村庄三部曲里的某一部,而同样,这些电影也让一群人深省,甚至我也怀念着《橄榄树下的情人》结尾牛逼得一塌糊涂、真心叫绝的长镜头。
《何处是我朋友的家》所讲述的故事实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我想到一个绝妙而合适的题目来概括这样一部电影,就是小学生写作文时常见的题目:一件小事。
一个乡村小男孩放学后发现错拿了同桌的作业本,为了不让同学受罚,他翻山越岭到邻村去寻找小伙伴的家,试图归还作业本。
小男孩的寻找过程应了四个字叫“好事多磨”,其实不还作业本未必真会让那可怜的同学退学,但他不这么想。孩子的心灵是如此美好,话说回来没有老师那番话他倒也未必会这么做。
我很想说这就是种执着,但对于一个小学生这个词来得有点重。
后来一个老木匠主动陪伴小男孩去寻找同学的家,老头路走得慢也还好,烦恼的是小男孩。他喋喋不休地讲着这家的门是我做的,那家的窗是我雕的,这就是折磨起观众了。
影片在后面给了来历不明,唠唠叨叨的老头一笔,他步履缓慢地脱鞋上楼关窗然后去做工。可以想象可怜的老头孤身一人,生活中缺少着倾诉交谈的对象,影片类似的细节还有喊背痛的同学,温情在影象底下深藏,缓缓流动,不易察觉,说来只是平凡点滴。
6 ) 在影协学术放映上的导赏稿
今天在社团主持二刷,更坚定它在我心目中的十佳地位了。大部分取材自《樱桃的滋味:阿巴斯谈电影》,需特别鸣谢友邻JeanChristophe提供的观点。
正文:
不知道大家看完之后有什么感受,或者喜不喜欢这部电影,我先说这部是我的十佳,是去年年末的时候在资料馆的阿巴斯影展看的,当时就被震撼了。
这部电影是上映于1987年,也是第一部让阿巴斯被国际影坛所关注到的作品,是阿巴斯的乡村三部曲(也称寇克三部曲,寇克是三部影片的取景地,伊朗西北部的一个小村庄)之一,另外两部是1991年的《生生长流》和1994年的《橄榄树下的情人》。尽管说这三部作品比起他晚年的《希林公主》、《24帧》等等更实验的电影来说,是结构更传统的,但是它们三个也处在阿巴斯所想探求的电影本体主题下的一个链条当中,后两部也在某些情况下被视为伪纪录片。(关于后两部电影的情况我们就不多展开了)
或许可以说,《何处是我朋友的家》是阿巴斯最不具实验性的作品之一。这也是阿巴斯的作品序列中,与他1970年拍摄的处女作短片《面包与小巷》之间元素重合度最高的一部。同时自从《何处是我朋友的家》之后,阿巴斯在每一部电影里都安插了“向陌生人问路”的情节。都能够看出来这部片子对他后续创作的重要性。
这个电影的灵感来自于阿巴斯和他儿子的一次经历。有一天阿巴斯有一个朋友来他家吃晚饭,想要香烟,他儿子就去帮忙买,后来他们就发现儿子走了三公里去城里就为了带一盒烟。阿巴斯最初想在这个电影里表达的就是那种孩童的纯真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责任感和坚持。他对于这个电影最初的构思是他脑海中不断出现的一幅图画,就是他常常会想象到一个孩子奔向一棵树,一直跑上一个荒芜的小山坡。我们所看到的这个电影某种意义上说是这个场景诗意的无限延长。
我当时看完之后的第一个观感是“质朴”,所以有一些小故事想跟大家分享。阿巴斯的“质朴”的一个重要的体现在于他非常擅长调动演员,很喜欢使用非职业演员,因为他觉得他们能使他电影里的虚构人物最充分地具象化。包括他电影当中的服化道都会按照非职业演员的意见来,用他的话说就是“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明白他们的角色应该穿什么”。
我们能在这部电影当中充分看到阿巴斯这种操作,比如大家记不记得里面祖父的那段独白,说孩子应该如何管教,他说,父亲每星期给他一分钱,每两周打他一顿,这些都是那个祖父的即兴发挥。
第二个例子是,当时男孩妈妈不同意他去给小伙伴送作业的时候,他面露难色,这里大家知道阿巴斯用的是什么方法让他出现这个表情吗?是跟他提出了一道数学题,这在现实中只是他在思考数学题的表情。阿巴斯很擅长使用这种方式去调动演员。就是他并不试图让演员去演,而是用一种他们在生活中确信的方式让他们真正拥有角色的类似的反应。
第三个例子是,最开头在教室里,大家有没有觉得男孩的朋友哭的很真,其实当时真实发生的事情是,阿巴斯先是给他拍了拍立得照片,小男孩也特别喜欢,然后阿巴斯当着他的面把照片撕了,虽然其实还蛮残忍的,阿巴斯自己也承认,但是最终效果很不错。
包括拍《随风而逝》的时候,他们在那个村庄挑选的演员连电影是什么都不清楚,也不懂他们拿着摄影机是做什么,而这对于阿巴斯来说大大助益了他的创作,因为他所追求的自然达到了。
那质朴的第二个体现就是这个电影的表达本身。相信大家都对影片末尾的小花印象很深,那我觉得透过这朵花我们就可以聊聊这部电影打动我们的点何在。我先分享一下我的感受,我们都知道阿巴斯是一位非常看重神秘性的导演,而他采取的方式是将日常的事物神秘化和崇高化,达成这种效果的一个很明确的方式就是儿童片。
阿巴斯这整部电影采取的都是艾哈迈德的视角,所以我们才得以看到他和大人们之间的鸿沟,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千里送作业本的日常变成了一种打动人心的东西,因为在大人看来一切简单的、不值一提的事情,对于孩童来说都是困难的、高不可及的。在儿童电影当中没有任何事情是容易的,我们作为观众,和艾哈迈德一同亲历了他的艰难险阻。这种艰难除了体力意义上的,比如长途跋涉,还有成人的权威对于孩童的欺压,比如祖父那段训诫,以及路上要强行把他作业本里的纸撕掉拿去用的工匠。孩子那种非常纯粹的相信以及执念,和大人的暴力的对比,非常鲜明。
直到最后老师看到作业本里的小花,老师给这个作业本一个批改,影片的视角才第一次呈现在大人的眼中,而我们作为观众,我们是和孩子一起共享这个小花的秘密,而唯独老师不知道这个花的来由,所以在这里,观众是和孩童真正地站在一起的,这也是我觉得儿童片所能达到的某种极致。
再想到这部电影所记录的事件:用肉身把一个东西从此处送到彼处,以及中间跨越的距离,这是一件通常被认为无意义和平常的事情,但是经由友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这个孩子身上情感的重量,阿巴斯把“送”这个动作提升到了整个电影最重要的位置上,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感人的事情。在其他的电影里这可能是一个很表面化的简化的剧情,但是这就是《何处是我朋友的家》的全部情节和它想要传达的哲学。
#电影资料馆# 在大人眼里孩子都是沉默的羔羊,唯有没忘记过自己曾是孩子的人知道,那时候友情的光亮有多沉,犹如朋友眼中倾泻而出的暴雨打在心上。最喜欢的人物是老铁匠,黑夜陪小主角走过一扇扇彩窗,他以自己造的门为豪,以致它们被搬往城市的人们带走后,他还亲自去城里寻找。
乡村三部曲其一;阿巴斯总是能在最简单的叙事条件下拍出最难以忘怀的故事,真正把电影形成一门观赏的艺术。善良纯真的少年与冷漠麻木的成年人,成年人总是自以为是地无视孩子们的话语,自顾自的长篇大论,而教育体制与社会地位的低下更是让贫穷家庭的孩子受尽苦难。
2017.09.15 老匠人说不知道城里有什么好的,他们都去城里了留下了那些他用心血做的门和窗,阿穆德发现又找错了朋友的家,却不忍心让伤心的老匠人知道。/ 作业簿里夹着的小黄花,难忘。/ 最让我黯然的是,看完电影以后照了照镜子,我的眼里满是混浊。总是很难接受,人生是个不可逆的过程。
阿巴斯轻盈又扣人心弦的叙事在伟大的《何处是我朋友的家》里只有两次偏移了焦点,两次都是从小男孩的视角里突然转向老年人。其中的一个坚持着老派的不人性的教育观念,认为服从哪怕是最不合理的权威命令亦是合理而重要的;另一个则被时代抛下,不得不在孤独中彳亍。夹在老与新之间的伊朗社会面临着同样艰难的处境,老去的不仅是顽固的权力体系,也是木门一样日久弥新的优良品质。阿巴斯的电影亦在努力交织着这两股力量,明明是小男孩的故事,却用了最传统的传奇冒险小说的叙事模型。小男孩承载着沉重的道德话语,面临的则是Z字型的蜿蜒之路。而最终当他用规则之外的方式解决了问题之后,我们在他朋友的课本里发现了一朵小花,这场奥德赛留下的唯一证明是老人在把他金子般的心火炬一般交给下一代。老与新就这样取得了和解。
不可思议,这样一个简单甚至有点不合常理的故事,拍得这么饱满丰富又温情,伊朗农村群像式的在路上电影。用镜头直接演绎小孩子的感情和心理,太难了。非常神奇的人际关系,既非冷漠又并不让人感到有希望,只有孩子还被迫保持“热情”和真诚。也让最后那个做门窗的老大爷显得特别温暖,所以孩子也不惜以谎言回报吧。好多处看得替他挤得慌,就跟看《如沐爱河》一样,情绪完全被导演牵着走,无可奈何,太神奇了。最后那段“步入黑夜的漫长旅程”真的是太出彩了,色彩通过光及室外暗处的对比,实在太有风情感了,点睛的一段。节奏虽然没有慢下来,但是心情舒缓了,真是奇怪。阿巴斯的电影让我词穷,“神奇”真是最直接的感慨了。结尾,泪啪地一下被激上来,发现嘴角是笑着的。神奇!虽然听着片尾曲想想这个设计是有点刻意的,我也预计到会用到,还是被暖到了
我的天!夜晚小孩和老人走过黑黢黢的街道,所有的光来自半开的门和彩窗,就在这路上,老人讲起了他做门窗的经历。他们仿佛行走在老人的叙述中,我从来没见过比这更妙的虚实处理。阿巴斯给小孩关上了很多门,却也打开了一扇窗。
许多人一旦做了父母,就仿佛从来没经历过童年和成长。
在阿巴斯的世界里冒险,一切都是当下,一切都正在发生,语言被消解,变得重复和无可辨别,而此时言语在电影中绽放,那个完美的结尾正是它的证明,我们华语观众看不懂作业本里的波斯语,但是我们都看见了那朵花。
《小鞋子》《天堂的颜色》《麻雀之歌》《乌龟也会飞》,再加上今天看的这部《何处是我朋友的家》,不得不说,伊朗的儿童片拍得还蛮出色的。……小朋友那种天真的执着,在阿穆德身上显露无疑。……可惜匹配字幕末尾部分的时间轴没能对上,这多少还是有些影响我观影的。
阿巴斯成名作,"乡村三部曲"之首。影片通过一件归还作业本的小事,刻画了儿童的纯真善良与成年人的冷漠麻木,折射出伊朗社会、文化教育的问题。片中的成人总是无视孩子们的话,只顾及自己的事情。土坡大远景:之字小径与兀立远方的老树。夜晚窗户投射在小巷中的美妙图案。作业本里的小黄花。(8.8/10)
阿巴斯:拍小孩子戏,比拍马龙白兰度还难!《何处是我朋友的家》开头,蓝衣少年穆罕默德作业本被老师撕了却总是哭不出来,阿巴斯心生一计,拿出拍立得给孩子拍了一张照,孩子从来没见过非常惊喜,阿巴斯立马把照片给撕了,小孩当场哭泣,于是顺利完成拍摄~…
阿穆德的眼睛那么纯真。寻找的过程,磨到最后都有点失去耐心了,也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人情淡漠,并且当天黑下来风起以后,我会想,阿穆德有没有后悔这么执着,但这是成人的思维吧。最让我难忘的却是最后老师批改穆罕德的作业本时,里面夹着的那朵小花,它对我的强烈冲击真是连我自己都吓到了。
“作业本”隐喻文化专制,阿巴斯把个人创作的困境代入小学生的受教育困境,以诗意自然的态度做温和的抗争。孩子天真澄澈的眼光做容易受人同情,他的执着更映射出她人的冷漠,天黑时老人和孩子并行,是一个国家弱者的艰难行走。
排除万难、一心一意要把作业本还给同桌的孩子。清亮的大眼睛,认真的表情,月亮出来还在不停的奔跑。阿巴斯用最朴素的镜头语言触碰到了人心最柔软的部分,最后夹在作业本里的小黄花温暖极了~
之型山路,隐隐琴弦,清澈瞳孔,沁乳般的红白蓝…我只能说太美太美,像首古朴的小诗。孩子遭禁锢,老人挨孤独,似乎只有最后那朵夹在作业本中的小花,在不那么完美的世界里嫣然开放。
想起了小时候被老师被作业支配的恐惧。拍得很真实,小孩的话语总是被忽视,几乎处于不能沟通的状态,大人没听清,小孩一遍遍重复问,大人答非所问,诸如此类。人与人的交流,听力起的作用最多只占30%,其余都是大脑的逻辑运作,想象和补充,跟人看电影一样,眼睛只是个物镜,真正完成看电影这个行为的还是大脑
洗衣服的妈妈不知儿子为何闷闷不乐,抽香烟的爷爷不知孙子为何跑来跑去,做木门的老头不知男孩为何原路折返。门外咆哮的风,屋外漆黑的夜,门口吠叫的狗和沉默的骡子,都不知男孩经历了什么。柯盖尔是这男孩曾跑过最勇敢的路,只有作业本里的小花知道,这个善良的男孩昨晚去世界冒险,刚刚拯救了世界。
纯真质朴的儿童题材电影。儿童的认真、善良与执着让人感动,一波三折的过程让人揪心。成年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变得目光短浅,失去了对儿童的尊重,失去了倾听的耐心,与儿童相比十分可悲。小男孩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映出内心满满的担忧与彷徨,却又坚定而执着地为他人担起责任。最后点睛之笔让人为之动容
来回多趟的奔跑,不知疲倦,如果是一个成年人可能早就不耐烦了吧,特别是第三次阿穆德跟着骑驴人在后面跑,一阵心酸。的确,小孩子天真和纯洁的心灵堪称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阿巴斯用一个最简单最平凡最普通的故事,描绘出了一个极不平凡的童年经历,其中亦隐藏了许多值得久久回味的小细节在里面。
比鸡汤片《小鞋子》好一万倍。没有一个暴力镜头,却感觉无处不在的暴力。在家族的父权=国家的绝对支配力之下,一个八岁的小孩是没有,归还同桌小伙伴作业本的权利的。而他却不得不归还的使命,也来自学校的权力的压迫。归还的过程越残酷,也就越打动我们。阿巴斯拍的不是友情而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