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国语

01.

丁玉梅：你对下棋的兴趣很大吗？

程凌：什么？

丁玉梅：我们真的去找那个下棋的小孩啊？

程凌：我想去见见他，看看他是不是真正的棋王。

丁玉梅：为什么你对他这么有兴趣啊？

程凌：说起棋王呢，我以前在大陆也见过一个，给我很大的感触。1967年，我从香港回大陆找我的表哥，那个时候大陆的形势水深火热，风雨飘摇，正在搞文化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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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魔头：喂！这本书是不是你的？

钟阿城：嗯？

女魔头：这本书是不是你的！？

钟阿城：额是，是我的。

女魔头：这是四旧，为什么抄家的时候没抄走！？带这么下流的东西下乡，你想挨揍啊！？

倪斌：他父母都是学术界的权威，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就被斗垮了。

女魔头：说！说啊！哼！你对得起党对你的教导吗！？啊！我们就是要管着你这种人！你这么做，就是对抗伟大的历史潮流！

钟阿城：我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同志，你不满意这幅人体素描是吧？好，我给他穿上军装，让她像个红卫兵。

围观：嘿，这小子到挺会随机应变啊…

钟阿城：潮流是吧，你叫我画什么我就画什么。

围观：哈哈哈哈！

围观某：让我看看？嘿！连鸟都画出来了！

围观某：看着别扭啊？当它没有啊！涂了它！

围观：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钟阿城：以后学画画的，在娘胎里就要知道人体什么样，要不然出世之后就没机会学人体写生了。

围观：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02.

某女：就是他就是他，抽烟的那个，刚才啊被人批斗了。

另某女：是吗。

某女：可得跟他划清界限了。

另某女：就是。

某女：长得就让人讨厌。

另某女：恶心。

钟阿城：上厕所都那么多话说…什么味儿真臭啊。

王一生：嘿，下盘棋吧。啊，下盘棋解解闷儿嘛。这儿有位子，坐？坐？

钟阿城：我刚被人批判，你不怕？

王一生：你不嫌我臭，我不嫌你被人批判，不就行了。

钟阿城：这也对，人家下大棋，我们下小棋。

王一生：棋都摆好了，你先走吧。

钟阿城：棋盘打横板，看不顺啊。

王一生：看不顺的东西多了，不顺看到顺嘛。走吧，你先走。

王一生：飞炮抢马，可以啊，还有几步走。

某：哎，大画家，你跟他下棋啊。

钟阿城：什么事？

某：你知道他是谁啊？

钟阿城：谁啊。

某：他呀，是二十八中的棋王，叫王一生，他下棋从来就没输过啊。

王一生：都好久没人跟我下棋了…就剩几步了，走完它吧。

钟阿城：我听说过他。

某：嗯。

钟阿城：年年的校际比赛，和棋他都没有过。

某：串联的时候更来劲，听说啊，是宋朝有盘残局，一直就没人破，可就是让他给破了。他呀，可真可惜。其实呢，他就应该像庄则栋一样，出国表演，大红大紫，做国际名人。

王一生：名人很容易被人斗的。肚子饿了有饭吃就行了。

倪斌：开饭了！程凌，快过来！

小程凌：来啦！

钟阿城：去拿饭吧。

小程凌：哦！吃饭喽！

钟阿城：这小孩儿是男的女的？

某：谁知道是男的女的，看样子像华侨。唉，他爹妈都是疯子，这个时候还让他来大陆。




03.

某：倪斌！接球！哈哈哈哈，怎么这么笨那，连个球都接不住。

倪斌：不行不行不行，我有心脏病的，不能打球的。打球我好紧张。

钟阿城：倪斌，有人想找你下棋啊。

王一生：额，你好，你好。你就是元朝名家之后啊？

倪斌：过去的事不要提了。我叫倪斌，外号高脚卵。他们觉得这个名字难叫，又因为我个子高所以他们都不叫我倪斌，叫我高脚卵。

王一生：高脚卵，呵呵！

倪斌：你怎么称呼？

王一生：王一生，外号棋呆子。

倪斌：王一生？

王一生：嗯，王一生。

倪斌：名字是一生的，蛮好蛮好。听说你下棋从来没有输过。

王一生：没遇到高手。

倪斌：蛮好，蛮好。今天晚上听完节目以后，我们下盘棋吧。

王一生：蛮好，蛮好！




04.

钟阿城：嘿，来根儿烟。

王一生：你们这儿每天晚上还有节目呢？

钟阿城：什么节目啊，千万别上瘾，上了瘾成天肚子饿。

王一生：那叫什么节目啊，我最怕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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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生：阿城呢？

某：嗨，听节目的时候他总是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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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阿城：师傅，这个月的半两油我全打走

师傅：全打走，那你这个月吃什么。招呼朋友也不能这么阔气啊。这年头还大吃大喝的。你刮不刮？

钟阿城：嗯。

师傅：你看看，他的手指头刮得多狠，学学吧，这至少多一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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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听：听节目啦！给张纸给张纸。

王一生：听节目要做笔记啊？

众听：记下来慢慢欣赏。主持人来啦。烧根烟。

倪斌：谢谢！吃过饭了吗？

众听：不吃怎么敢来啊！

倪斌：今晚我们讲，吃燕窝。

众听：什么什么。

倪斌：因为今晚有客人，所以我们的节目要特别介绍一下，吃燕窝！

众听：什么锅？不知道啊！

某：是不是火锅儿啊？

倪斌：不是火锅。燕窝是海燕叼回来的小鱼小虾，在肚子里面消化后吐出来的口水。

某众听：是不是把海燕煮了吃啊？

倪斌：当然不是，是吃它吐出来的口水。

王一生：鸟的口水能吃吗？

倪斌：不但能吃，而且非常的珍贵啊。我爸爸跟我说过，燕窝，多在是海边的峭壁上，很难很难弄到手的。弄到后，再把里面的脏东西清理出来…

（ →切外景→切内景→ ）

倪斌：然后呢，把它跟乳鸽放在一起炖，这就叫做燕窝炖乳鸽汤啦！

某众听：有鸽子吃这还差不多。

众听：嘘！

某：那我吃鸽子，你们吃口水吧！

众听：嘘！

倪斌：你们现在啊，不妨，幻想一下！又滑又嫩的汤水，流过你们的食道，深入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再散发上大脑。喝了两口之后呢，将胃里面的暖气慢慢地呼出来！嘿嘿嘿！那种香味啊，留在你的口腔和身体里边，蛮好，蛮好…讲完了！

某：刚吃完饭又被他说饿了，清算他清算他！

众听：这小子…




05.

众听：啊，真香啊！

倪斌：你看，蛇躺在锅里有多美啊。

王一生：是啊，躺在我肚子里更美。

某：平时的饭是双蒸的，蒸得发胀，吃不到两个钟头，就他妈饿啦！菜煮完了，再把油撇出来，留第二次用，油没味道，菜也没味道。

钟阿城：同志们我们还等什么…

某：嘿，他发羊癫疯啊？

钟阿城：…冲啊！

众听：冲啊。





06.

倪斌：楚河汉界，风云叱咤，称霸四方。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




07.

女魔头：全都不许走！我们来搜查！我们怀疑你们之中有反革命分子，我有一本毛主席的红宝书，在你们进来之后就不见了，一定是你们捉老鼠的时候偷走了。谁偷了毛主席的红宝书，谁就是反革命分子。是谁偷的？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快说！…什么东西！

女魔头：毛主席说，节约搞革命，这封建主义的东西，到底是谁的！…解放前你爸爸是当官儿的，你是黑五类，这象棋一定是你的！他是狗崽子，把他抓起来！

王一生：这棋是我的。

女魔头：你的？什么出身？

某：嗨呀，他的出身，那好极了，他三代都是穷光蛋无产阶级，他爷爷是要饭的，他妈妈是妓女！

王一生：是啊，我穷得十几岁还没裤子穿。

某：嘿嘿，要说出身啊，他红得发紫，所以他决心苦练象棋，发扬无产阶级的革命精神，战胜资产阶级的棋手，推翻封建的古人残局。他这副棋，是从封建阶级的手中抢回来的，他这么做值得我们学习！

王一生：对呀，这就是我的出身，你呢？

女魔头：我出身是贫农啊。

众听：我们全都是贫农，太普通啦！

某女：我们来这儿是找红宝书，不是讲出身的。

某众听：对极了，好好儿找一找，我们要开大会彻底检讨一下儿，为什么毛主席语录红宝书居然不见了。

另某众听：对，这是个严重的问题，是根本的立场问题，我们要上纲上线，彻彻底底地，批判批判！

某女：我们先回去弄清楚，弄不好，被人反批判就糟了。

女魔头：好，我们先回去。

（ 众女回去 ）

某众听：在这儿呢！

众听：给我给我给我给我…嘘！嘿嘿嘿嘿！




08.

倪斌：王一生，幸亏你说象棋是你的，救了我。

王一生：嘿，我真的有一副象棋，是我妈给我的。你看。

倪斌：哎？没字的？

王一生：我妈生前穷又不识字，就捡那些牙刷把，把它磨圆了，当棋子儿给我玩儿。

倪斌：你妈妈真疼你啊。

王一生：她盼着我出人头地，我想我这辈子是令她失望了。

倪斌：我们这里有一个文娱比赛，你棋艺那么高不如去参加象棋比赛。

王一生：象棋比赛？

倪斌：如果你拿到前三名，有了名堂，说不定可以调去好一点的单位，明天我就去报名，你跟我一起去吧。

王一生：好。

倪斌：上一代都希望下一代好，我们要努力啊。

王一生：生活真会好一点吗？

倪斌：是啊。

王一生：那可太好了。




09.

丁玉梅：小神童到哪儿去了呢？

某二：十八王宫没有，学校也没有，家里也说没回去，难道被人绑架了？

某一：我的股票是留下还是抛售呢？上帝啊，那是我的血汗钱啊，就算不升也不要跌啊，我会上吊的啊！

某二：我的大专联考题也完了！

某一：什么考试题啊？

某二：我以前读书读得近视上千度，我想神童有神力嘛，就预测了试题拿去卖，既帮学生自己又能赚钱。

某一：你读了博士还不是学非所用！

某二：好过你这大市侩！

程凌：你们不要狗咬狗啦，半斤八两…

某二：嘿嘿，他也骂我们。你以为做广告的是好人，人家给你钱，狗屎当黄金！

某一：你们香港人啊，来台湾是铺后路，你是害怕1997，你们这些香港人真可怜哦！

丁玉梅：好啦，你们不要互相残杀好不好！小神童不见了，就拿自己人来发泄。

程凌：总比摆在心里好嘛…出来跑，当然一肚子气啦，东奔西走地混饭吃嘛。就像我吧，现在又来适应台湾，还没有适应好又说要去别的地方，唉，天哪，你饶了我吧，让我喘喘气好不好…

丁玉梅：说这些都没有答案的，来，眼光放远一点，看看前面，海阔天空，把心胸放大一点，说服自己…来，深呼吸啊…

四人：嗯…哈…

丁玉梅：大家大声喊，世上无难事！

四人：世上无难事！

程凌：还有还有还有…金钱不是万能的！

某二：不是吧？

丁玉梅：什么？

程凌：说说不行啊！

四人：金钱不是万能的！

程凌：明天会更好！

四人：明天会更好！




10.

丁玉梅：希望他没事。

程凌：做神童也不容易。

丁玉梅：都是我不好，弄得你生意都没有了。

程凌：生意生意，我们这一行啊，拼命包装这个城市，有时候会忘记，把自己也当成商品，出卖掉自己。我以为台湾香港都是中国人的地方，其实我一点也不适应。

丁玉梅：适应。就算再不适应也要适应啊。




11.

王一生：嘿，这么快就放我了？

钟阿城：一生。

王一生：阿城，嘿，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们了。

钟阿城：倪斌把那副古董象棋送给秦书记才把你保出来的。

王一生：啊，那太不值得了。快拿回古董象棋吧，我不出去了。阿城啊，我还是回去吧，我还是回去吧我…

钟阿城：回你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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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生：高脚卵，你这么急保我出来，不就是要我参加象棋比赛嘛，这样我是不去的啊，那副棋，是你家里人留给你的，你怎么对得起你家里人呢？那副棋是你的传家宝啊。

倪斌：当然是传家宝，不然怎么能当礼物送给秦书记…如果不是传家宝，他们又怎么能提前放你出来！你以为你不去参加比赛，他们就会把棋子还给我吗！…555…现在去要回那副象棋，结果比你撕大字报的罪过还要大呢！…555…你说我对不起我家里人？…5…你以为我不想拿回那副古董棋啊！…555…你以为我想把身上的肉当礼物送人啊！…555555…你以为我喜欢走后门拍人马屁啊！…555555…其实我倪斌最恨这种人了…555555…为什么我这么没有用，我只是想回家，睡回自己的旧床…555…我好想家…5555555…

倪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对你们发脾气。

王一生：怎么说我也不去参加比赛了。弄得人家这样，还好意思参加吗？要去你们找别人去…我反正是不去了。

钟阿城：你这个混蛋！什么叫不好意思啊！我是不会下棋，如果我有你的本事，又有倪斌帮忙，我早就拼命去争取机会了！机会啊！不是人人都有的！白痴蠢猪！打死你！

某众听：阿城！不要打啦！

钟阿城：打死你…

众听：阿城。

钟阿城：别拦着我！我要打死他！

众听：别打了！

钟阿城：抓着我干什么！别拦着我！

小程凌：不要打！不要打！

王一生：我就不去！我不喜欢人家强迫我！

钟阿城：你还这么犟！不要走！

众听：阿城！

王一生：要参加我自己会想办法！

倪斌：啊，雨停了，我该去练球了。

某：你不是有心脏病，不能打篮球吗？

倪斌：他们说我个子高，适合打篮球。如果可以留在那，打完球，也许每顿饭可以分多一块肉吃呢…蛮好，蛮好…




12.

丁玉梅：刘教授，我明白了，做人不想输就一定要赢。

刘教授：不对，你们根本没有权利选择输赢。这个世界很少棋手，大多数人是棋子。

丁玉梅：现在神童是没有了，不过节目内容本来也都是假的。这场比赛，我做你的棋子，但是一定要站在赢的一边。

刘教授：好啊。欢迎你走入我的棋盘。




13.

丁玉梅：程凌。

程凌：为什么不等我们啊？这场比赛是小棋王挑战刘教授，现在坐在上面的小孩是谁啊！

丁玉梅：是谁都无所谓了…

程凌：对你来说就是，对小棋王可不是！以后周围人都会笑他！

丁玉梅：笑他也是我们拖他下水。

程凌：是我拖他下水的，但是他有胆量跟刘教授比赛，不弃权，你就没权找人代替他！

丁玉梅：这个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我跟刘教授说好了，假神童赢一盘，刘教授赢两盘，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程凌：什么叫安排好啊！你跟那个姓刘的安排我们所有的人啊！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啊！牺牲小棋王公不公平啊！

丁玉梅：公平，有什么公平啊！我牺牲小棋王，我能够牺牲谁啊？我只是不愿被人摆来摆去，没利用价值就被扔到一边！





14.

钟阿城：现在你是一对九，听说第九个是一个隐居的老道人，他的棋术很高，也是棋王。

王一生：他来啦？

钟阿城：没有，他也是不看棋盘跟你下，叫一个徒弟带传棋步。

王一生：阿城。

钟阿城：行不行啊？

王一生：是倪斌说的，赢了就能调到好的单位。现在事情弄大了，有什么麻烦，就别理我，啊。

钟阿城：我们这么多人只有你有这个机会，你一定要赢。

王一生：嘿嘿，如果我赢了，就大块肉大碗酒，酒里也放油，我们好好地吃他一顿。

钟阿城：嗯。

王一生：如果输了…输了…

钟阿城：输了就打回原形，我们大家一定会陪着你再等机会。别说了，这个馒头我收起好几天了，你先垫垫肚子。

王一生：嗯。




15.

小程凌：表哥！

倪斌：我们这一代应该有什么我都不知道，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我现在还不敢要，你明天回香港，把它带走吧…将来有机会，再把它还给我…表弟！




16.

王一生：小棋王，你认识我吗？

王胜方：嗯。

王一生：你知道他们正在找你吗？

王胜方：我知道。因为他们想知道他们将来会怎么样。

王一生：对，只有你知道。所以他们急着找你。

王一生：我们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