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片结束后,对我个人来说,最大的记忆点和触动是一上来大量的老年人面部肖像跟拍和最后王亦梁小同学的河南话自我介绍。
其实单拎出这一头一尾就可以意识到片子的脉络是跟着时代在向前向后,所以我很不理解为什么很多人评论的“片段”“琐碎”“没有故事”(09.17在上海金逸影迷活动上观影,结束后连续让三位来自文化界的嘉宾发言,竟然都说不上来啥感受,就蹦出这么些个词,真的是…有点😞),就算是不能掌握具体历史事件的人也能看出其中访谈人物年龄的渐进式的衔接吧。
除了年代关系的先后,我甚至还能感受到一条隐约的水域从干涸到充沛的走向。从开头的马烽到贾家村治水治田,到贾平凹尘土飞扬的“养路工”“建水库”,再到后段余华的海、梁鸿的河…我们从平原奔向海边,再如影片名一样,向往着一跃大海后游到没边没界,期盼着精疲力尽地终点是一片蔚蓝…是一种视野和希望的狭窄到开阔…(本来想提问科长有没有这一方面的考虑,可惜举手举不过人家😅)
再说回影片开头,我承认从这一开始我就走神了,因为看到老人家们脸上的皱纹,使我很容易联想到自己的外公外婆(爷奶很早就不在了),想起自己因为两日的忙碌而疏忽了与他们的通话,还是在外婆身体有恙的情况下,所以影片之始我就陷入了某种愧疚和无力感中…
影片的中段的确没有什么亮点,但问题是我们又该不该去期待一部纪录片什么所谓的“亮点”呢?三个作家很简单(指细节相对较少,并不指轻松)地讲述着一些大家都有所耳闻过的艰难,虽然余华老师用几近段子的叙述惹得大家笑个不停,但透漏的还是一种淡淡的苦中作乐。当然,如果你在这部片子里第一次接触余华的段子手身份的话,的确是会惊讶于他日常状态和其文字的某种“割裂”和感概于他本人的可爱,这或许算是很大的“亮点”。
从头到尾也充满科长熟悉的味道,一种雅与俗的结合,比如高铁上乘客们和bgm今夜无眠无人入睡(改正:Time to Say Goodbye)之间产生的视和听上“蒙太奇”,比如那些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和稍显僵硬却又尽量使自己深情的嗓音中所朗诵出来的诗句、段落…都让我有种安全感和舒适感。
今年相对以往更有意识去补了一些现当代的内地文学,捎带一些作家文人访谈,对这种叙事和其所要表达的情绪是熟悉的,这些要讨论的问题也被科长集中在“吕梁文学季”那一段对于很多作家讲话内容的截取中,每句话发散开来都是很多的感慨和质问。“乡村”与“城市化”、“社会发展”与“个人成长”、“现代”与“思想内在”…各种生存的矛盾和身份的错位之下,每个人(不只是更容易发声的知识分子,也包括劳苦大众)关于“历史的在场”的不同叙述内容和方式不是要求多完整、多体系,而是着重诉说之中无意识的侧重和其引出的倾听者的共鸣和感动。有了这种情感上的共鸣后,再进一步引发集体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而不是沉默于观望,不是目睹浅滩上一波波的泥沙被卷走却仍无动于衷…
也只能庆幸自己在看这片子的时候因为之前的一些阅读和了解没有完全落入语境之外。
再说到尾声,那个喜欢形而下学的王亦梁小同学,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和我一样,在小同学跟着梁鸿老师学习河南话的时候,心中也在暗暗复读,在王同学并不连贯地独立介绍的时候,又在心里抢着替他早早说了一遍“台词”,他顺利地说完是我全片唯一的泪点,我想至少那一刻我已然将自己代入成为了一个回到故乡的河南人…
第二天一早了,可以和外公外婆打个电话了,用家乡话。
-2021.09.18 凌晨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影片最开始是一组老年人群像。他们正在等待吃饭。当每一张人的脸在镜头中被放大,变成特写,他们脸上所有的细节,如,密密麻麻的褐色斑点,皮肤被肆意切割纵横交错的纹路,他们日益浑浊的双眼,茫然空无的眼神,表情……在此时全部一览无遗。尤其当看到一个老年妇人,她嘴唇周围呈放射状分布的纹路,伴随她每一次咀嚼的动作都颤巍耸动,让人瞬间感觉到一种时间的残酷,人面对时间的无能为力,和活着让生命存续的沉重。
一切细节,都是关于人的生命的密码。给人以无穷无尽的解读空间。藉由这些密码,不能不去想象他们曾经历怎样喜怒哀乐的一生。
吃的另一种表达其实是维生。维持生命的延续,必须要通过吃来实现。对一个人来说,吃,是出世之后要解决的头等大事。是一个人一生需要深究并且全力以赴应对的唯一命题。吃,在此时不仅仅是一种跟轻松休闲相关的解压方式,而具有了更为深沉复杂的含义。简而言之,人事实上完全可以说是活着的奴隶,是吃的奴隶。为了活着,人的一生必须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所以,贾樟柯的这部纪录片以吃为第一篇章开始,透过几个文人的讲述,可以说是围绕一个关于活着的命题展开。
一个以创作为职业的人,会因他们天性中异于常人的敏锐,感性,直觉,丰富的想象力,而难以甘心像他们的祖祖辈辈,被困守在自己的故乡。似乎他们天生被赋予一种发现与开创的使命。所以他们一旦意识到周围一切都不符合自己的理想,一旦倾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他们会最先成为出走的一类。被他们年轻而热烈的冲动驱使,去追逐符合他们理想的事物。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并让自己家族的命运从此以另一种迥然不同的方式续写。
不过,当一个人的命运最后以文艺作品的形式去呈现,可能会具备浪漫而传奇的色彩。而如果它只是本人当下在亲身经历,那么一切都还是艰难险阻。因为当他选择出走的时候,他并不是清晰看到了自己的命运,而是他无法承受当下的命运,在命运的安排中,去寻求别的选择。
影片中,从每一位讲述者的身上都可以看到这种精神上的困顿与出走的影子。只是让他们出走的因由各不相同。贾平凹的出走是因为自己在特殊年代他没有一个足够明亮的政治背景。余华的出走是因为他无法忍受一辈子就这样以一个小镇牙医的身份度完一生。而梁鸿,是贫穷的家庭与不能承受的亲情之悲痛。他们是世间芸芸众生辗转流离的一个缩影。
出走,最终的目的仍然是为了活着。是以一种更为符合自己意愿的方式去活着。而一旦出走,一旦一个人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就意味着他与真正能够滋养自己的东西发生了断裂,如同原本连在一起的岛屿分裂成为两半,另一半只能随波逐流,越飘越远,彻底失去它的集体。从此以一个完全孤立的存在漂流四方。所以,出走并不轻松也并不潇洒。恰恰相反,出走需要更多的隐忍与承担。
影片中有很多讲述者沉默的背影,是人的恓惶与孤独。人拼尽全力出走的代价就是再也无家可归。我比任何时候更为理解一句话,故乡,就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因为出走,所以有了故乡。影片中有一段镜头给我很深的感触。无处不在的人,无处不在的互联网,互联网变成了人的囚牢,将人残酷地囚禁在里面,无尽的占有与消耗。互联网缩小了空间的距离,所以人渐渐不再能够理解故乡这两个字背后复杂的承载与生命的重量。也不再能够深切理解追寻与回归的意义。
人是一种具备感情的感性动物,可是自然残酷的法则并不会因为人的感性而有所更改。人一生的挣扎与努力,或许都是为了最终能够体面而平静地妥协于衰老病死。所以有时我在想,人的一切社会关系一切情感最后看来,似乎都会以一种悲情收尾。影片最后部分梁鸿的讲述,尤其让我感觉沉恸。觉得生在世间人之轻微,人之渺小。
生命会很重,因为为了活着,人的身上需要背负一切超出自己原本所能背负的东西;但是生命也会很轻,轻到像是风中的烛火,一股不经意间吹来的风就会让其熄灭。
这个纪录片总体看来似乎很难找到一种清晰的内在逻辑,每个篇章似乎都是彼此割裂的。但是当影片结束,它会让人感觉到生命所不能承受的重量。而这每一个段落,都是关于它的注解。于是,这部影片看完,只要回想起其中一些细节,都有一种流泪的冲动。人活着其实就像余华在片中的比喻,被放逐在大海。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停留,只能一直游下去。即便大海并不符合他曾经的想象,远非一片蔚蓝。但是他要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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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说贾樟柯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新闻记者,在没有新闻的年代,不知这样的描述是否过誉,可是,平心而论,当我坐在电影院观看他的新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时,仍能感受到他十足的真诚,真诚之下,是依然试图记录时代变迁之景象的贾樟柯,一如当年在重庆长江边上拍下《三峡好人》的他。
老实讲,这是部中规中矩的纪录片,其中许多镜头甚至让我觉得过于刻意,比如让许多人朗诵那些作家和诗人的作品,因为当你想要用镜头去表达一位作家、一位诗人,最简单也最失败的做法就是大量的念他的作品,正如一部电影,如果尽是旁边,那么故事本身的流畅性将大打折扣,而为了文学而文学的做法本身即是反文学的。
但这本身不重要,至少在这个时代不重要,当人们过分缺乏严肃的作品时,炫技本身也是一种不真诚,那么当我们原谅这部作品的这种刻意,我们就会看到马烽、贾平凹、梁鸿和余华等人是如何逃离农村,逃离土地去往中心,而在中心遭遇危机后,又是如何重新发现乡下,然后在中年后感伤于土地的失落。
他们的经历只能当作故事讲,并无多大的参考意义,在祖国的大地上,那些尚未离开土地人们,其实是失语的,千百年来,沉默才是他们的发言,对于这些无法逃离的人,他们的命运早已被宣判在脚下的土地上,即使离开,羁绊永远存在,而最重要的是,生活在泥土中的人们,往往对泥土没有发言权。
于是,已经离开的人感到了乡土的失落,而在其中的人,连感受失落的权利都没有,在很多时候,不仅快乐是一种特权,连伤感也是一种特权。从而,我们需要贾樟柯,需要贾樟柯式的人物记录下那些为着生存而弯腰驼背的背影,那些在时代洪流中留在岸边的眼神。
据说贾樟柯的电影,汾阳人民都看得懂,于我而言,他的电影也几乎不存在观看门槛,而从他电影中的小人物身上,我们总能看到这个时代加在我们身上的东西,而这种东西,若不通过他的电影,或许我们自身都无法发觉,正如身戴锁链而欢呼着自由。
以前我逮着学艺术的人就问,艺术是什么,但所有人给出的答案都不一致,而如果这是一个有答案的问题,那么我现在逐渐觉得人类的交流就是艺术,而能使人们放弃一切戒备,以最真诚的语言交流就是最好的艺术。
因此,好的艺术应该是不需要门槛的,就如欣赏音乐和美术并不需要你去艺术院校深造几年,尽管彻底的通俗,彻底的平等带来的也许新的反智主义,但这绝对不是使艺术束之高阁、孤芳自赏的辩护词。
可惜,生活中往往尽是阻碍交流之特权,出身、金钱、学识、职业、以及权力等等带来了独属自身的训话逻辑,而反对这些话术,重新使人们记起平等的交流,反思一如往常的生活之合理性,才变成了我们这个时代艺术面临之最重要的问题。
而这才是贾樟柯最难能可贵之处。当你发现,这个山西导演,从青年到中年,从汾阳到蜚声国际,一直从未脱离那些仍然脚沾泥土的人,仍然为那些人的命运所牵动,仍然能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好的记录者,这何以不让人感动?
更新:刚刚刷手机,刷到了英特尔和贾科长合作的广告片。
看来,山西老人忆苦思甜的背景音乐是英特尔,真的是软广,哈哈哈
(原创文章,欢迎阅读,抄袭洗稿必究)
文|诸神的恩宠
9月19日,贾樟柯新作《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正式公映。
目前,该片豆瓣评分6.9,远低于贾导其他电影的评分。
多年前,看过贾樟柯的《小武》,很喜欢。前段时间,又写过一篇关于他的文章,所以对这部纪录片满怀期待。
纪录片里,四代作家以口述历史的方式,接力讲述了中国72年间的社会变迁。
上映当天就去看了。看的时候,边看,边做笔记。
然而,看完有些失望。该片形式大于内容,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点打动我。
一个访谈里,贾樟柯说,有一天自己拍累了,就不拍了。
如今的贾樟柯,真的是“廉颇老矣”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看完这部纪录片,我总结了以下6点观后感。
01脚本问题
贾樟柯的作品,在国外频频拿奖,在国内口碑也相当好。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电影,剧本都是他自己写的。贾樟柯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文学功底相当好。
他的剧本,说人话。
看这部纪录片时,特意留心了编剧。银幕上,出现了两位脚本作者。一位是贾樟柯,一位是万佳欢。
万佳欢是《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该杂志隶属于国侨办。
该杂志读者对象是,“有一定知识水平、对社会的主流问题比较关心、收入在中层的人”,读者结构为“官员、中层经理、知识分子、大学生。”
很显然,该杂志的受众是精英人群。
十年前,我没少看这本杂志。虽然我并不属于精英群体。
一部电影,两个编剧,必然会有意见分歧和妥协。
根据万佳欢的背景,结合《中国新闻周刊》的受众特点,能推断出两点:
第一,这部纪录片,可能是“命题作文”。
第二,它的受众,是精英人群。
也就是说,这不是一部贾樟柯能完全说了算的电影。
明白这一点,以下两个问题就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这部纪录片姿态比较高?
为什么前30分钟充满主旋律味道?
从整体看,这部作品是坍塌和断裂的。
“命题作文”里,掺杂太多其他因素,留给贾樟柯发挥的余地不多,作品出现多处硬伤,也就不奇怪了。
02线索跳跃
该片的主线,是不同历史时期的四位作家:马烽、贾平凹、余华、梁鸿。
他们串联起全片18章内容。
然而,四位作家之间并未构建起乡村文学的脉络。甚至可以说,和文学没啥关系。
第一章,叫“吃饭”。
最先“出场”的,是山西老作家马烽。
他是五十年代山西文联主席,写过《吕梁英雄传》,已经故去。
他的故事,由乡亲和女儿代为讲述。核心是,马烽是如何改变贾家庄的。
其中,第一个村民讲述马烽的故事时,背景音乐是英特尔广告。
不确定导演是要表现时代变迁斗转星移,还是插入的软广(别怪我多想。毕竟,在电影出品方一栏里,看到了阿里影业,爱奇艺,优酷等资本大鳄的名字)
马烽带领乡亲治理盐碱地等情节,很真实,但和文学无关。反而让人怀疑,误入了央视《致富经》片场。
村民武士雄讲马烽宣传《婚姻法》,马烽女儿段惠芳讲述父亲的职业经历和爱情故事。
这些情节,和马烽的小说创作有关系,它们直接或间接促使马烽写出了《结婚》《韩梅梅》等作品。
但因为时代久远,没有多少人看过马烽的作品。这种情况下,观众很难和马烽产生共鸣。
想激发观众的共鸣,最起码,讲这段故事时,应该穿插介绍一下马烽的作品。
很遗憾,电影里并没有这部分内容。
第七章叫“远行”。
拍摄地转战西安,采访对象是贾平凹。
贾平凹说,自己爱喝商洛白茶。随后,他对着女儿贾浅浅说,先做好妻子好母亲再写诗。
不要把写诗和生活混淆,一定要做个好女人。
听话听音。
几句话,一个封建、虚伪、油腻、自恋的老男人形象,尽显其中。
贾平凹写完《极花》后,有记者问他,如何看待拐卖妇女现象。
贾平凹说,被拐妇女自我保护意识太差,“作为局外人,我们不知道该评判谁。”
这位著名作家,还活着大清朝。网上能找到采访全文,有兴趣可以去看。
至于电影中,他说到小时候在他姨家看《红楼梦》,青年时代去修水库等,都属于老调重弹。后面会说。
第九章标题是“病”。
贾平凹青年时,去陕西各地采风时染上了乙肝。本以为他会讲病痛对他文学创作的影响,结果,他只是讲了得病的过程。
这一章很短,有明显的跳跃感。很多内容好像还没讲完,就被剪掉了。
镜头几次扫过贾平凹的书法作品——“白眼观世”。
可能是想把他塑造成睿智长者的形象,而我只闻到了发霉棺木散发出的浓烈的腐尸恶臭。
第三位讲述者,是余华。
余华从小酷爱读书,读到没头没尾的书,会自己给故事编结尾。
两次高考失败后,被迫成为小镇牙医。因无法忍受工作的乏味,23岁时,用一支笔改变了命运,演绎了小镇青年的翻身史。
1983年,《北京文学》主编周雁如看中了他的小说,邀请他来北京改稿。
他到北京玩了一个月,杂志社包揽了差旅费住宿费和补贴费。回老家时,他兜里揣了八九十块,俨然成了有钱人。
中间还穿插了他的朦胧的初恋故事。
虽然也是老调重弹,但讲得颇有趣味,勉强看得下去。
最后一位讲述者,是梁鸿。
2000年,梁鸿考入北京师范大学,攻读文学博士。生完孩子两年后,她想写点东西,于是便有了《梁庄》三部曲。
梁鸿的讲述分三部分,沉重的家族史,父母之间的感情,以及自己对父母的愧疚。
梁鸿说,自己的脑海里经常出现两个字:背叛。
我是这样理解的:她觉得父母和兄弟姐妹受的苦比她多,她却比他们过得好。她良心很不安,充满愧疚。
如果梁鸿是男性,很多网友可能会想起一个词“凤凰男”。
母亲是她最大的心病。她六岁时,母亲中风,后来偏瘫在床,不能说话,父亲照顾母亲多年。
母亲去世后,父亲想再婚,村里流言四起。父亲和继母感情很好,但因为闲言碎语,无奈分手。梁鸿成年后,带父亲找到继母,父亲和继母抱头大哭。
梁鸿的讲述,感情浓烈,却恰恰暴露了中国乡村社会的封建和愚昧。
剪辑这个片段,如果目的是想批判愚昧,很佩服贾导的眼光。如果是想和观众共情,对不起,至少我个人真的做不到。
03素材陈旧
贾平凹偷《红楼梦》,背干粮修水库,写标语等;
余华酷爱读书,不甘心当牙医,后调入文化馆等;
梁鸿讲述关于他父亲的那件白衬衣的故事。
这些内容,就算没看过他们的书,看看他们的访谈,也能知道。而电影仍花了很大篇幅让他们讲述这些老故事,真的没必要。
苦难,不需要一遍遍咀嚼。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部卖票的纪录片,给观众就看这些陈年旧料,不厚道。
我猜,贾樟柯可能不刷视频不看访谈。他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素材有多老多旧。
但凡用点心,都不至于拍成这样。
04主题宏大,剪辑稀碎
历史、文学、乡愁,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宏大的主题,需要用真实的情节去支撑。
而这部纪录片,情节撑不起主题。
马烽和贾平凹的部分,一直在强调苦难,更像是为了苦难而苦难,无法真正打动人。
苦难本身没有任何价值,更不值得一遍遍歌颂。苦难,就是苦难本身。说多了,只会招人烦。
贾樟柯的电影,最擅长刻画“小人物”。而这一次,他偏把镜头对准了“大人物”。
想让“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间建立关联性,就要让“大人物”戳中“小人物”的痛点,这样才能让人产生共鸣。
为了能让“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间有交集,贾樟柯在西安火车站蹲守了好几天,只为拍到一个底层精壮成年男子的样本。
那意思,“大人物”未发达前,也是寂寂无名的“小人物”。
但是,不知是脚本问题,还是剪辑问题,影片最后呈现出的效果,恰恰将两个群体之间的裂痕放大了。
著名作家和普罗大众中间,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观影过程中,头脑里不时会冒出一个想法:
这些文化名人,凭什么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是谁赋予他们的权利?
正如一位网友评价的那样:“他们太像教授了,摆正自己的姿态教导世人的样子,何必? ”
如果贾樟柯把镜头对准三位作家的兄弟姐妹和父老乡亲,影片可能会更真实,立意也会更高。
05匠气过重
这部电影里,刻意的成分太多。
电影一开场,人还没出来,高喊的口号已经溢出银幕。
“团结起来,迈向更大的胜利!”
不清楚这是歌颂,还是讽刺。
电影一开始,是一群老年人排队打饭的画面。
一段长达五六分钟的面部特写,放大了老人脸上的斑、皱纹、残缺的牙齿、没有光泽的金耳环 ……
我感受到的,不是感动,是动物世界里衰老和死亡的气息。
贾樟柯为什么总喜欢拍人脸特写?一次演讲中,他说,把人脸特写呈现在大屏幕上,把皮肤毛孔统统放大,可以让观众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人生阅历和内心世界。
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个镜头真的没必要那么长。
第三章叫“新与旧”,第六章叫“声音”,两章结合起来看,耐人寻味。
这两章,在讲在山西汾阳贾家庄举办的“吕梁文学季”。
贾樟柯是山西汾阳人。我以为,他这是夹带私货。没想到,我错了,这一点放在本文最后说。
这场文学盛会上,出现了多位知名作家的身影。电影截取了七八位作家的发言,高大上的措辞与颓败的乡村对比鲜明,让人产生出一种强烈的荒谬感。
此外,转场穿插的诗句也相当生硬。
第一次转场时,烫发大婶拿着农具冒出来,一脸严肃,声音高亢。
我真的以为,贾导是在反讽什么。
但据贾樟柯自己说,每个转场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看来,是我想多了。
航拍的金色的麦浪,梁鸿父亲的白衬衣,都摆拍味十足。
电影结尾,梁鸿14岁的儿子(北京人,人大附中在读)成为讲述者。画面外,飘来贾樟柯的声音,让他用河南话介绍自己,但他已经不会说方言了。
这时,梁鸿用一句“来,妈妈教你!”让儿子再拾乡音。
这一段,是继贾平凹膈应我之后,全片又一次膈应我的地方。
乡村的凋敝是事实,故乡早已回不去了。
贾导演真的以为,教唆北京人说几句河南话,就能重回故乡,重温乡愁?
肤浅了。
06失去真实,便失去了一切
纪录片,最重要的是真实。而本片最大的问题,恰恰在于:不够真实,形式主义远大于真实内容。
贾平凹,余华,梁鸿,这三个样本,虽然时代不同,但都是世俗意义的成功人士,不具备普遍性和典型性,不能代表72年来中国社会的变迁。
他们的自述,能折射出时代变化,却和文学无关。
更多的,是陈词滥调。
电影宣传时,曾邀请一帮文化名人站台。其中,有电影学者戴锦华。
当欧阳江河、梁晓声等文人疯狂吹捧贾樟柯,丑态百出之际,网友看到了戴锦华尴尬的表情。
难为耿直的戴老师了。
她可能在想:“你们快点吹,我尴尬得坐不住了……好吧,你们继续吹,请原谅我不礼貌地笑出了声……不想吹,还不能批。我太难了。”
轮到戴锦华发言时,她说得很委婉。能听出来,她不是很认可这部电影。
多年来,贾樟柯一直专注于拍摄真实生活中的人。他活得很清醒,对电影是真爱。
但这部纪录片,真的很敷衍。看完它,想起一句话,“没有马云的时代,只有时代中的马云。”
如果这是献礼片,那我能理解它为什么会拍成这样。
收笔之际,突然好奇“吕梁文学季”到底是个啥?
于是问了度娘,结果显示:
记录片里,屡屡出现“吕梁文学季”画面。
原来,这不是“夹带私货”。
“私货”,就是电影本身!
原来,那天我冒着小雨去影院,看的是一部广告片……
贾导内心对故乡的爱与哀愁,可以理解。他一心想造福家乡的心,也可以理解。
但打着“历史”、“乡村”、“文学”三面大旗,拍一部广告片卖票给观众看,真的好吗?
《乡土中国》里写道:“文化是依赖象征体系和个人记忆而维护着的社会共同经验......我们不但要在个人的今昔之间筑通桥梁,而且在社会的世代之间也得筑通桥梁,不然就没有了文化,也没有了我们现在所能享受的生活。"
这,是该纪录片的主旨。遗憾的是,电影没能拍出其中的精髓。
贾樟柯说:“用电影关心普通人,首先要尊重世俗生活……谁也没有权力代表大多数人,你只有权力代表你自己,你也只能代表你自己。 ”
所以,特别想问一句:马烽、贾平凹、余华、梁鸿,这四人,就能代表中国当代文学史了?
一部纪录片好不好,其实,全在人心。但是,有没有用心拍,还是能看出来的。
缺少真诚的伪纪录片,不可能有生命力。
因为,观众不傻。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这句话很美,充满诗意、隐喻与遐想。
可惜,唯独少了感动。
(完)
PS:还是期待贾樟柯独立编剧、独立执导的新电影。如果有,还会去看。
作者介绍:诸神的恩宠,写作者,多平台签约作者。本文为原创文章,抄袭或洗稿必究。
中秋档期,最受影迷期待的院线电影,无疑是贾樟柯的新作《一直游到海水变蓝》。这部纪录片由贾樟柯牵头,作为他主创的“吕梁文学季”的一个衍生项目,通过对马烽(女儿)、贾平凹、余华、梁鸿几位知名作家的采访,讲述他们个人的生活记忆,由此展现上世纪50年代以来,长达70年间的时代变迁。
“村庄”里的“文学”,是本片的两个关键词。题材看似冷门,实则又与我们每个人都“血脉相连”,根植在我们的记忆深处,逐步照见那些故乡往事。然而,这部纪录片并没有处理好这个题材,显得敷衍、浅尝辄止。作家们面对贾樟柯讲述的内容与他们面对传统媒体说的内容有差异吗?也许有,那即是更加浅显。尤其是余华的部分内容,实际上已经在各类媒体稿件中被反复书写。
影片有如项目“宣传片”式的模式包装,尤其是中途一段声画叠化的宣传片段,显然也存在着不小的问题。当看着业已成功、“星光闪耀”的文艺中年们,坐在一个精致、雅观的摆拍场景中,从地方志与家族史开始,畅谈时代变化下的文学之路…与之遥相对应的,则是那些如贴纸般贴在电影里、毫无灵魂的社会与人的景观。不得不说,本片完全无法达成我们对于贾樟柯式纪录片的期待。
从主流体系而言,中国当代的严肃文学与艺术电影,很大一部分都基于乡土背景。它们呈现着一个个村庄的样貌,村民的生活与日常状态,以及社会变迁浪潮下的巨大转变。
片中,《秦腔》、《古炉》的作者贾平凹,书写的是陕西风貌。《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的作者余华,则聚焦于南方的乡土人情。出生于河南邓州、著有《出梁庄记》、《神圣家族》的梁鸿,也是在老家完成了小说,致力于乡土文学与乡土中国关系研究。
而这也正是第五代与第六代导演们,在自己的代表作中反复回溯的母题。从陈凯歌的《孩子王》、《黄土地》,到张艺谋的《红高粱》、《活着》,再到贾樟柯的《三峡好人》、《山河故人》。在这一条中国艺术电影的脉络之下,贯穿的是两代人对于乡土的探寻。
相连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归根结底,来自于作家与导演们土生土长、对于乡村共通的记忆。村庄里有着他们童年和少年时的家族印记,也构成了他们乡土文化的根脉。
贾平凹讲述了自己童年生活在小县城里的“偷书”记忆。他小时候缺书看,在亲戚家拿到手了两本《红楼梦》,对里面繁华的大观园抱有同感,因为自己就生活在一个庞大的家族里。而最大的差别,显然在于物质与精神财富的双重差距。以这个角度为起点,他逐步意识到要站在家乡的视野里,来看待中国、看待世界。
从80年代开始,他有意识地以故乡商州为出发点进行小说创作,其中重点关注的,就是再现中国社会的转型给农村带来的激烈冲击和变化。“商州系列”的小说和散文创作,也让他成为了“寻根文学”的代表人物。
余华分享了自己的童年经历,以及自己走上作家之路的机遇。小时候,他的父母都在做医护工作,而他家旁边就是太平间。直至现在,太平间都是他记忆里最干净的地方。因为路过的时候,他经常会在里面睡午觉。
1978年,高考落榜之后,余华进入了卫生院当牙医,天天拔牙,感觉“自己就像笼子里的鸟”。也是在那时,他发现隔壁文化馆里的人成天在街上闲逛,那是截然不同的工作生态。为了进文化馆工作,他开始尝试写小说。经历几次失败之后,余华的一篇短篇小说被《北京文学》相中,编辑部请他到北京修改,回来后他就如愿以偿地进了文化馆,走上了职业作家的道路。
女性作家梁鸿的经历,更具时代特性。2007年,她在北京已经生活了七年,博士毕业、结婚后生育,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把她“框定”成了北京城里人。然而她却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对劲,一定要回家住一段时间,观察家乡的情况,重新看待自己的生活和写作。回家后,梁鸿发现自己以前所写所谈的文字,大多离真正的生活相距甚远。里面没有真正的生活,不能体现人的本质意义,与广阔的现实、深爱的故乡越来越远。
而书写梁庄,书写那些留守在这的老人和孩童,那些被迫离开故乡的打工者,不仅给梁鸿带来了新的视角,同时也成了她日后的代表作“梁庄三部曲”。
贯穿《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全片的一个核心命题,是“无法割舍却难以归去的乡土”——我们无法割舍自己的家乡,却越来越少地回去,甚至再也回不去家乡——但将这几位作家串联,到底想呈现什么?确实能尝试如上所言,强行提炼出来,我却几乎不能说服自己这样的命题真的成立。况且即便命题成立,也毫无深度可言。
贾樟柯将全片分为十余个章节、词汇,以此勾连起几代人面对乡土的不同感受。但影片的结构过于零散、不知所谓,况且就大结构而言,仍旧是平铺直叙式的,没做什么好的设计。
在精致的光影镜头下,贾樟柯将自己上世纪的电影《小武》中的画面,与当下的农村景观、村民特写摆拍交织在一起。两个时代的两种画面拼贴,构成了对于乡土的过去与当下的对望。把当下的乡村呈现出陌生化、远观化的质感,也突出了当代年轻人对于乡土的陌生感。
与此同时,镜头游弋在村庄与人之间,也造成了明显的疏离感与凝视感,甚至呈现出了村民们“集体失语”般的样貌,此设计如同空中楼阁。作家们端坐于“清场”后的景区、戏院、街边小馆,在经过修饰的画面中对着大型摄影机侃侃而谈,越发地令人感到不适。
在一定意义上,这些修饰的镜头与作家们的讲述,共同指向了一种当下的现实问题:隔代之际,乡土也面临着断层的危机。现在,越来越多的农村成了“空心村”,了无人迹。人才流失,年轻人们不愿意留在故乡,涌入城市打工。而不少流传在乡土的民间文化,也由此走上了逐渐消失的道路。
如同梁鸿所言:在城市化的进程中,为何乡村成了改革、发展与现代化追求的负担?从什么时候起,乡村成为底层、边缘、病症的代名词?
传统中国注重乡土,但伴随现代化、城市化进程,以及人们频繁的迁徙,自古“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的传统被打破,原先的乡土价值观也由此被逐步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留在乡土的人所感到的精神迷茫。
山河依旧,但人与城市发展的快步向前,造成了故乡的“悬空”。人口迁徙、重新定居的过程是如何产生的?社会变化又为何总是给农村与城市的边际带来最为巨大的变化?村庄的村民又是如何一点点成为城市的居民?……
这些问题,是贾平凹、余华和梁鸿的小说作品中不断思考的,也是第五代、第六代导演,尤其是贾樟柯、王小帅一贯聚焦的社会议题。乡土无疑是他们这些亲历巨变的导演,最好的创作舞台。可惜《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并没有把握住其中的复杂性,或者说如今的环境,也无法提供对此类问题深度讨论的空间。
影片最后安排了两段镜头,将其带入到当下的语境中。
贾樟柯采访梁鸿的儿子,要求他在用普通话做自我介绍之后,再用河南话做一遍自我介绍。这个从小生活在北京的男生,从未掌握过方言,哑口无言地陷入尴尬的状态。梁鸿此时只能救场,坐到他身边教他一句句地说,再让他进行复述,许多读音尚不准确。
在这番言语的差异里,我们可以看到,年轻一代已经无法去体会父辈母辈的故事。那些经典的文学与电影作品,从曾经感同身受的时代创作,在当下扭转成为了传承乡土文化的载体。但“鹦鹉学舌”式的相教,难道就是一种好的方式吗?这对年轻一代而言,也莫过于是一份审视下的苛求。
收场一幕,余华走在海边。他的故乡也是被海围着的一座小县城,在小时候,他会与小伙伴们集结去海里游泳。他那时就对海有一个疑问——课本里都说海水是蓝色的,当地的海水却是土黄色的。直到有一天,他尝试着不断游泳,边游边想:我要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纪录片也随之戛然而止,余华的这番话,其实给电影带来了一个稍显刻意的“光明”的收尾。无论如何,我们终有一天要学着离开故乡,去往更大的世界,从“黄土地”游向“蓝色海洋”。
期望下一辈“不改乡音”是不现实的。面对当下,在下一辈的口中,普通话与方言的差异,本质上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知晓差异,不要丢弃、遗忘了故乡,而是学着重新去认识它。
阿根廷电影《杰出公民》有个桥段,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丹尼尔衣锦还乡,还未到小镇,车辆爆胎,被困荒野,丹尼尔为难的把自己的书点着取暖,接他的胖司机则毫不犹豫,撕下书页,当作了厕纸。焚烧和秽物,在对文学的侮辱程度上几乎等同,不过,就算是作者本人,也会在燃烧的时候念叨几句:“为了生存,我焚烧自己的书。”
生存和文学,被塑造成一个天然对立的关系。这两个词汇在词性上其实千差万别,但还是常常被人拿来举例,我自己就有很多朋友,在面对写作的困境的时候,常常会说:“为了生存,我要放弃写作……”在《杰出公民》这个桥段里,我也可以理解成,这是暗指在文学困境中的抉择,这样的抉择在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里面并不少见,大多是有我无他的二元对立,更有甚者,有人会在抉择中选择牺牲自己。但不管怎样,在做出抉择的时候,也需要摆出一个姿势,丹尼尔在烧书的时候下蹲,虽然极不情愿,最后也要选择和火焰平视,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俯视者,变成一个参与者。
同一种姿势总是受到诟病、非议,这不光光体现在艺术作品的创作中,生活中性爱的满意程度往往也取决于姿势的变化。贾樟柯在自己的随笔里面讲述自己的文学经历:“中学就在《山西文学》发表小说,差点进到作协规培,不做导演肯定去搞文学。”多年以后,贾樟柯在回想起这些有关文学的记忆的时候,倒是有一种脱离苦海的洒脱。可是文学总归不能在生活和创作中隐去,于是贾樟柯又说:“优秀的作家就是优秀的信使,我们的生活发生了什么,他们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因为文学是最古老、便捷的表达方法,我们总是从文学中最早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贾樟柯作品的演进,再迟缓的观众也能看出贾樟柯的视野的变化,虽然我不怀好意的把这样的变化具化成一种姿势变化,但从人的角度,姿势的背后是状态,是视角的改变,所以你可以看到的是,汾阳街头跟小武勾肩搭背的赖赖(贾樟柯小名)已然变成了和知名作家侃侃而谈的贾代表。
就像百年孤独的开头:“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的时候,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一定会想起父亲带他去看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文学是贾樟柯的冰块,是一切文本的开始。文学在贾樟柯的“马孔多”里从未远去,所以,当我看到《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时候,看到的是矛盾的合集,既紧凑又松散,既诚恳又敷衍的表达。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选了中国四代作家来讲故土讲发迹史,马烽、贾平凹、余华、梁鸿,基本上算的上是一个接力,串起了中国文学的这几十年的脉络,马烽是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后开始写作的作家,根正苗红,山药蛋派的代表,真正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贾平凹是文革中后兴起的作家,在陕西发表作品,但影响是全国性的,有个形容叫做“陕军东征”,说的是以贾平凹为代表的陕西作家对文坛的爆炸性影响,陕军里面当然也有我们熟悉的陈忠实、路遥等人。余华代表的是八十年代先锋文学,梁鸿则是近些年兴起非虚构写作。松散也在于此,四位作家隶属于四个时空,采访也基本自说自话,尽管贾樟柯放任了这种松散的结构,但其实仍然用一条叫做“现实主义传统”和一条叫做“乡土叙事”的线把这些线索串在了一起。遗憾的是,在往常贾樟柯故事片中能看到的鲜活的乡土人物形象、接地气的写实表达,在《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中是缺失的,只能看到符号式的人脸、农田、和劳作的景象,这些僵硬的片段在讲述马烽的章节里尤其严重。
马烽这个章节就像是完成一个政治任务,讲的是马烽如何带领贾家庄的村民脱贫致富,和任何一个电视台新闻专题片并无不同,开头是村民怀恋马烽,后面是马烽的女儿面对镜头侃侃而谈父亲如何走向文学道路,又回归乡土。其实有一个重要环节,贾家庄究竟如何致富,所有的被采访者集体沉默,几乎是明指,没有马烽就没有贾家庄的今天。马烽就像是集体记忆的一部分,所有的细节全部归于集体,马烽女儿在自己父亲雕塑旁的讲述也至少说明了一点,这不是文学史,这是发迹史。后面贾平凹、余华、梁鸿的讲述也基本如此,不过因为作家个人的魅力,观感也大有不同,例如余华讲的就很放松,以至于我忘了余华讲的也是个人发迹史。到中间吕梁文学季,作家们报菜名式的出现,我就在想一个问题,或许这只是个宣传片,偶然上了院线。
“坐着”没能让作家们把文学讲好,但能把成功讲的捧腹大笑。“坐着”是一种姿势,其实从社会习惯的角度来说,让被采访者坐着的背后是一种态度,是对被采访者的尊敬,对被采访者地位的肯定。贾平凹在戏院里讲,在书斋里面讲,讲如何在商洛放眼世界,说自己的苦难行军,讲借姨妈家的红楼梦,讲父亲,讲年轻修水库,在此之前贾樟柯饶有趣味的拍摄了一段贾平凹和自己女儿贾浅浅的一段对话,叮嘱自己女儿,先做好妻子好母亲再写诗,不要把写诗和生活混淆,要做个好女人。似乎在开始就解构了贾平凹作品和生活的关系,文学的意义变成了私人史。或许这是贾樟柯的反讽,但贾樟柯本人在采访中说过,这是精心设计的转场。
贾樟柯讨论文学的姿势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小武》、《站台》里面没有人讨论文学,但小武最后的手足无措的镜头又充满了文学性,可以理解的是,贾樟柯这个时候讨论文学,是习惯于和小武这样的人肩并肩。杨德昌的电影《牯岭街杀人事件》里面有一个叫honey的黑帮老大,对小四说自己在外面那么长时间,看武侠小说,只记得一本,叫《战争与和平》,其实这是最文学的表达,《战争与和平》的宏大和honey的帮派斗争形成了互文,在honey眼里,再宏大的叙事,再恢弘的战争也不过是武侠之间的斗争,战争是斗争,打架也是斗争,这样颇具平等价值的观念是文学被解构的果实,文学可以被解构,也可以被建构,唯独不能成为工具。
余华的部分在整个电影里面,最轻松,观感也最好。拍摄余华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饭馆,余华在里面讲以前的感情、成名的道路,讲改稿的趣事,和贾平凹厚重的历史情感和梁鸿过度私人的情绪不同,余华更朴实且真诚,余华的真诚拉近了观众的距离,会让人忘记其实余华是常年占据作家富豪榜的作家。梁鸿的感觉则夹杂来太多个人情绪,眼泪并不能让观众感知到只属于她自己到情感,而梁鸿重返故乡之后显得更像是一个异乡人,儿子陌生且拘束,河南话憋到嗓子眼也很难讲出来,大概是缺少语境,家乡方言则现实生活中几乎不被提起,故乡已经在言语中徐徐遁去。《杰出公民》中丹尼尔面对家乡也只能凝聚成一句话:“我们没有任何共同点,我们只是凑巧都生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片中最有诗意的一段表述来自余华的“想要一直有到海水变蓝。”讲这句话的时候,余华在浪花四溅的海岸上站着讲完的。
贾樟柯的矛盾之处也相当明显,贾樟柯没有完全的改变对待文学的姿势,也愿意在电影中把镜头对准普通人。就和贾樟柯曾经的电影一样,《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也有大量的日常的、平实的场景,也有时空的变化,同一空间不同时间的思考,但是,当庸常只作为符号呈现的时候,就只能算的上一种并不高明的对立,文学与日常、劳动与诗歌,对立使人忘记,第一首有记载的诗歌出自人们的劳动场景,“断竹、续竹、飞土、逐宍。”庸常成了庸常的反面。
电影里我最喜欢的一段是村民里在田地里朗诵于坚的诗歌。
“劳动使他高于地面,但工具比他更高。高举着锄头,犹如高举着劳动的旗帜。”
这是电影里最普通的一个场景,又是最深刻的一个场景,寓意着文学回到最开始的地方,田间地头,寓意着坐着只能讲成功,文学需要站着朗诵。
“下一个动作,必须向地面坠落 ,锄头才能很深地切开坚土,他的动作必须对故乡的传统负责。”这是于坚在《想象中的锄地者》后面的内容,贾樟柯锄开里另一个概念,完成了对作家群像的描述,但不知不觉中,贾樟柯谈论文学,已经慢慢坐下,成了面对面的那个人,拥有相同的地位和应有的尊严,但我仍然希望贾樟柯站起来,高举锄头,锄开大地,锄开一个新的内容。
(完)
作者| 北海的梵高 公号| 末见
只看余华就够了,余华值得单独出一个纪录片
不碰一些历史,就会显得隔靴搔痒。
贾樟柯原定的片名是《一个村庄的文学》,后听到余华讲述的往事——小时候,余华见到的海是黄色的,于是他跳入海中,往深处游,想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才有了现在这个片名。这部纪录片就像一次“回游”,是一直游到大海泛黄——不同时代的几位作家向各自的故乡游去,追溯成长经历。从这里我们也看到贾樟柯位置的变化,他的“故乡三部曲”都是站在故乡去讲述中国的,但当他完成从地下到地上,乃至成为知名导演,进而被体制接纳后,尽管他的镜头还时常对准故乡——山西,但其实他的身体和精神已经远离了。他只能越来越依赖于符号,去构建那个远去的刻板的故乡,却没法再像《小武》《站台》那样,依靠下意识的生命经验来完成讲述。当他已经游到海水变蓝后,他还能回到那个泛黄的源头吗?在这部纪录片里,我看到的答案是:回不去了。
余华的段落极好,他的情绪、他的经历、他的一切似乎都是温柔的。贾平凹部分最劣,农村企业家的精神头扑面而来,开篇和女儿的谈话又透露着一股大腹便便的恶臭。//吕梁文学季的番外,本就是随意之作,更像贾樟柯的镜头随笔。
开头那位忘了哪位作家的女儿的采访好难受,那种语气,巨像我一个烦人的亲戚,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好多文人的儿女光在镜头前或者书里谈谈自己的父母满足一些人的窥私欲就可以当作一辈子的事业吃喝不愁享受光环了。
余华也太有趣了吧
贾樟柯第三部口述历史群像纪录片。本以为就是一部采访影像,看完18个章节的错落编排才发觉,它或许是贾樟柯视野最广、最具野心的作品之一,通过5060乃至00后的讲述,透视整个中国的现代发展史。从吃穿住行到婚丧嫁娶,从饥荒年代到经济腾飞,从个人/家庭记忆到集体记忆...一开始节奏迟缓深沉,口音听不太懂,到最后在北京长大的男孩已经不太会河南话,表达方式也比较现代。口述本身就是历史变迁的缩影。或许因为讲述主体都是作家,他们的表达天然带有感性和浪漫。最典型就是余华那句“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很美,余韵无穷,也难怪被拿来做了片名。听说贾家庄现在挺文艺的,片中请村民念的诗倒也别有风味。余华老师真是太好玩了,人豁达又有趣,讲述节奏也很好,从他一开口观众就开始笑个不停,强烈推荐余华老师参加下届脱口秀大会。
影片最后一个章节,余华道出了片名的意义:在他的阅读经验中,海水总是蓝的。——其实无法精准地定义这部贾樟柯导演的新作是“口述历史”或“文学纪录片”,它更多地着眼于通过文学关照农村与土地的真实图景,将客观的时间线索与主观的生活性主题交织。抛开这些“作家”的外壳,让他们在镜头前讲述自己的成长经验、家庭往事、以及可爱的回忆(余华的叙述部分在平遥影展现场又屡次报以热烈的掌声),分享他们与普通人民一同度过的饥饿、穷苦。在放映结束的交流现场,梁鸿女士说她觉得十分荣幸成为万千面孔中的一部分。这是影片具有的最为动人的力量。记录农村、记住历史的声音仅仅只是这部影片使命的一部分,更为重要的在于,它映照出每一个我们的原点。即便新时代的我们,城市的生活经验已经成为习惯,但乡土,依旧是我们的“血地”。
我喜欢那些尴尬的诗朗诵,因为这正是文学落入现实的真实反应,矫情,做作,还有些生硬,但是却带给普通人美好的幻想。海水不会变蓝,就像生活永远不是诗,可文学却永远存在。
一部人物访谈纪录片,最喜欢余华的段落,最接地气,贾平凹的段落太文邹邹,第一个贾家村方言听不懂,最后一个段落煽情太过了,无法共鸣#70届柏林第一天第一场
余华对死亡的感受是太平间里的凉爽,贾平凹对疾病的感受是感冒针头的痛觉,梁鸿对人情的感受是父亲口碑由盛到衰的转变。王亦梁已经不太会说河南话,但语言的记忆早已根植于基因。我们生在哪里,一半就已经死在那里。出名就是有了约稿函,出嫁就是为家族牺牲,一直往蓝色里游,就是往那生生血地里回溯。
一个村庄的文学 = 一个中国的文学。余华太有意思了,一个人就可以讲两个小时; 梁鸿的部分有触动中国人共同记忆的真挚情感。她儿子对姥爷的问题切实地戳中了我,是年轻一代对历经艰辛的祖辈的惋惜。片名出现得恰到好处,从农村看中国,看世界; 从海水还是黄色的部分向外面的世界游出去,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首映到晚了,结果坐导演旁边看的:)
10年前,「海上传奇」讲的是城市与电影,10年后的这部则是讲的乡土与文学。同样是普通人与名流,过去与现在,正好构成了一体两面。当然了,本身就作为“小镇青年”的贾樟柯毫无疑问是有一定程度的夫子自道在里面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呈现,男作家与女作家视角的差异可以说展现的很明显了
很难看到一部电影有如此强大的底气,以文学为主线,以电影为形式,讲述新中国七十多年历史的变迁。拿着锄头的贾家庄村民也能念诗,几代人的口述历史也可以是电影。《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是一部足够厚重的电影,以十八个章节,50年代、60年代、70年代的三位作者的口述为核心,以他们的亲身经历与三段式的结构折射出这个时代中宏大的历史潮流。其中又以余华的段落为最佳,观影时全场不断传来欢笑和掌声。沉重的历史进程不一定不能以单口相声的形式口述,正如余华曾经说过的那句:“只要你给我发表,我从头到尾给你改到光明。”不失为对投稿经历的一种调侃。而最终梁鸿的段落又给电影增添了一丝温情的色彩。从家庭到时代,从微观到宏观,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一切都在孕育诗意。似乎正如片名所言,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游到一片更广阔的世界。
#Berlinale70th 02# 说很多漂亮的话不代表这就是一部好电影,三星给的是余华和梁鸿本身的故事以及讲述。纪录片的真实本来可以更好的传达出来,既然有电影这么好的利器,就该好好想想如何用影像来传达,而不是鼓舞人心的话语。讲述的力量在每一处,而贾显然没有弄清楚。节奏奇怪,拼凑的主题篇章,做作的文学诗朗诵,近乎摆拍式的特写镜头,都大大削弱了电影本身的力量。我挺喜欢片名的,余华说要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然后电影戛然停止的一刻,非常美,它近乎隐喻样的连接了中国的过去,现在和将来。电影存在在这样一个不会存在的美丽幻想里,因为海水不会变蓝。
每一个女性,都绝不能为了做好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女儿,而耽误了写诗。
说着“只要给我发表,我从头到尾给你光明”的余华,也说过“还记得当时张艺谋时常说原作里的什么细节要改动,审查才能通过。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心想他如此了解审查制度,对他十分钦佩。可是张艺谋拍摄完成电影后审查还是没有通过。我不再钦佩张艺谋,我钦佩审查制度。” #Berlinale2020
贾平凹太重,梁鸿太轻,只有余华轻盈地游动
由贾家庄和吕梁文学季,引出共和国文学三位代表人物的访谈录。序幕的老者讲述,由于语速零碎,关键词提炼,会感到较为难以进入,但中段余华的文学初登场,梁鸿提供的感性讲述都相当动人(尤其是姐姐读信),以食粮饥饿和文学收获做一个时代对证,来处与归途,皆为村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