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安娜的情欲》外文原名是《En Passion》,中文译名加上定语“安娜的”,不知何故,也许是根据英文译名来的。电影讲了四个人物的故事,安娜只是其中之一,其他三人的戏份和她并列,不分主次。 电影的主题就是探讨人内心某种很难定义的东西,这种东西虽然常驻在人内心,却非时时显现。它是一种主宰人精神生活的隐秘力量。 伯格曼显然很细致地辨识过它们,他为四个主角每人配备一种。但是现实中,这四种东西可以同时共存在于一个心灵之中。 先来说一下电影的故事。故事很平淡,是四个人物的情感纠葛,一个离婚独居的男子安德烈亚斯,一个丧偶的女人安娜,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艾利斯和伊娃。安娜死去的老公也叫安德烈亚斯,他虽然没出镜,但是也是一个有意思的存在。 故事开头主要描述安德烈亚斯的独居生活,某天,一个陌生的女人,就是安娜来到他家里借电话用,临走忘掉了自己的包,包里有一封信,是她老公生前写给她的分手信。安德烈亚斯读了信连夜把包送到她朋友艾利斯和伊娃夫妇家里。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一天,安德烈亚斯在野外看到一辆停在荒地上的小车,他从车窗往里看,看到伊娃在睡觉。他用手抚摸她的额头把她弄醒了,她对他表示感谢,并解释自己总是失眠且常常感到困倦,所以随时需要睡一觉。然后她开车走了。但是过了几天她又来找他,对他倾诉,一度进入某种特别亲密的情感关系之中。但是他们最终还是终止了这种交往,伊娃离开了,然后这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等到伊娃又出现,安德烈亚斯已经和安娜在一起了,她提醒安德烈亚斯要小心安娜。故事的后半部分主要是安德烈亚斯和安娜的生活图景描述。他们互相倾诉又互相折磨,谁也无法融入对方又没有能力离开。各自因为自己内心的恶魔承受与他人共同生活带来的痛苦…… 故事的框架基本就是这个,其中还插入一个邻居的死,他因为岛上一系列破坏事件遭人诬陷和孤立最终跌入灵魂的深渊。这个邻居的遭遇是为了证实安德烈亚斯内心那种恶魔的破坏力。 安德烈亚斯内心的恶魔不好定义,但是为了说明的目的,我还是给它一个标签,那就是“逃避”。他害怕挫折,习惯于逃避。他说自己害怕羞辱,每一次羞辱都渗进血液。他说自己有幽闭恐惧症。这些都是他亲口所说。他在电影里有一次突然精神失常跑到室外大喊大叫,这个镜头可能就是为了表现他这种人的痛苦。习惯于逃避的人总是跌入孤独,而孤独就是一个幽闭人心灵的黑洞,那里有实实在在的恐怖。 电影末尾处他的独白有一个非常有力的心理观察,特别值得观众留意。他说:“人越糟糕,就抱怨得越少,到最后就完全沉默了,虽然还生活在现实中,可以听可以看,但是逐渐侵入的寒冷、黑暗、温度、气味到最后都归于沉默,到那时就一切都晚了。”这个观察应该说非常准确地描述了忧郁症患者的心灵困境。 伊娃内心的恶魔是“迷失“。她自己把自己定义为一具空壳。她失眠,找不到自己,整天昏昏沉沉,巨大的内耗,没有目标总是为别人而活,但是别人的付出对她又没有意义,因为无法让她找到自我。她究竟是怎么陷入迷失之境的?她问到:“究竟是什么腐蚀了我们的灵魂,使它变成了一具空壳?”电影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所以我们只能通过对她在电影中的现实和我们自己在现实中的经验综合起来加以推测。在我个人这方面的判断来看是“宠爱”,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被她丈夫和富足的生活宠爱着,但是她找不到自己生活的目标,她丈夫对她非常关心不让她做这个不让她做那个……当然了,她丈夫艾利斯并不是什么模范丈夫,他是一个非常冷漠而虚伪的人,虽然不能说玩世不恭,但他确确实实地对他人的处境漠不关心。 艾利斯的戏份相对较少,他的内心恶魔可以说是“冷漠”,就像《野草莓》里那个老头的冷漠。这冷漠的根源是什么?就是犬儒主义。犬儒主义者几乎否定一切价值,对现实的一切都抱着冷嘲热刺的态度,对自己也不放过。但是为了生活的缘故,他们收起自己的锋芒,装上和善的嘴脸,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下定决心不以别人的烦扰为痛苦。为了仍旧生活在现实之中,虚伪就成了他们生存的条件。所以他虚伪的关心,可能也是导致伊娃迷失的原因之一。他内心的恶魔伤害他周围的人。 最后说安娜,安娜内心的恶魔是“自欺”。她总是要求与她一起生活的人诚实,要求现实完全真实地呈现。一旦发现自己的要求未获满足,立刻推翻整个世界,认为周围的世界全是谎言和假象,从而导致精神崩溃,她无法接受一个灰色的世界,只好依赖自欺维护精神世界的完整。因此,与她一起生活的人也只好活着她自己营造的假象之中,一个虚假的“百分百真实”之中。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没有人可以做到绝对诚实,自欺是一种非常巨大的精神消耗,没有人能受得了…… 电影主要讲这四个人的心理故事,我总觉得伯格曼塑造人的方法是最先进的,在小说的世界我也没找到像他这么塑造人物的作者。最古老的方法是利用人的某种天赋,后来有人发展了利用人的信仰,再后来是欲望,再后来是观念,而伯格曼利用的是人内心的恶魔,或者说缺陷。我觉得他做得很出色,我还没找到另一个人和他一样。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利用了人内心那些负面的东西,但是没有他这么自觉,这只是我的看法——浅陋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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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极富特色的片头片尾:《呼喊与细语》始于一片红归于一片红,《情欲》始于一片白归于一片白,同一句念白形成闭环,《小丑之夜》里轮毂不止的马车。
·关于孤岛: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你要后退吗?”“不,是抵抗。”
·关于死去的约翰,关于被伤害和侮辱的人与动物,关于“我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我无法再面对活生生的灵魂了”:夏目漱石《心》,“我不单是憎恶他们,而且憎恶他们所代表的人类。这是一种普遍性的憎恶。”
·关于重名的男人:生命中的每个男人都叫安德利亚斯,生活世界里的每一片土地都是这块受伤的岛,所以无法离开。
·关于灵魂的癌症:安德烈纪德《窄门》,我们祈祷上帝而彼此相忘的时刻,才正是彼此最接近的时刻。
《豺狼时刻》与《羞耻》之后,同样拍摄于法罗岛的《安娜的情欲》在1969年上映,形成伯格曼又一组脍炙人口的三部曲。在这部电影中,伯格曼延续了之前的惊恐与羞耻,借着情欲、激情的因由,继续探讨情理与人生。 走向彩色片 拍完《羞耻》后,英格玛·伯格曼在1969年初有《祭奠》上映。《祭奠》讲述的是法官阿伯拉汉森因怀疑而对西亚、塞巴斯蒂安和汉斯这三名关系特殊的艺术家进行审查,结果引来被愤怒的他们用一种古老的仪式夺走性命。电影古怪荒谬,但当中的戾气与反思,又能轻松接到现实的土壤中,在御用的甘纳尔·布耶恩施特兰德与英格里德·图林的倾情演绎下,依旧有着让人着魔的魅力。 不过,1969年末上映的《安娜的情欲》,在伯格曼的艺术生涯当中意义更为重大。它与之前的《豺狼时刻》、《羞耻》一起,形成影迷心中又一组三部曲。在这部电影里,年轻美貌的寡妇安娜在偶然的机会中走入了独居男人安德烈亚斯的生活,还引见了与她有着复杂关系的阿里斯与伊娃夫妇。在这个相对封闭的小地方,两男两女随着情欲的催动,在不同的时段有了不同的吸引与关系。 在情场上驰骋多年的情爱老手伯格曼,在处理这些婚姻生活与出轨经历时,往往兴致盎然,并且得心应手。有夫之妇伊娃看上了安德烈亚斯,与他奔到了情到浓时的阶段,但最后,跟安德烈亚斯一同生活的,还是最先出现的安娜。而阿里斯还跟安德烈亚斯透露,当年伊娃便当过安娜丈夫的情妇。在伯格曼的镜头下,欲望的盛开,总有丰沃的土壤,所谓伦理,在这里不过是轻佻与随性下面那一圈无关紧要的绳索。就在这些重峦叠嶂的关系中,伯格曼让某些幻想与意愿找到了落地的可能,也让观众能在这种紧密的模拟环境中思忖情爱关系的出路与归宿。 这部电影,原名直译的意思为“激情”,而这比起“情欲”而言,更能体现个中人物,特别是两位女性角色对于爱、对于亲密的那种情感状态,何况,故事的推动,正正需要这种激情。而激情,当然也可以指涉安德烈亚斯和阿里斯对于隐士生活、摄影等等的青睐。 这部电影在美国上映的时候,因为版权问题需要更名,伯格曼很快就加上了主体“安娜”。初看电影,会觉得更为外向、炽烈的伊娃,是更应该被冠名在“激情”或“情欲”之前的,但纵观电影,会发现相对端庄冷冽的安娜,会有更能摧毁一切的激情。无论是她对当年丈夫的所作所为,还是在与安德烈亚斯相处时所表现的激烈状态,更有反差的高度。 值得关注的地方在于,安娜死去的丈夫同样叫做安德烈亚斯。而本片的主角安德烈亚斯,听着那个同名男人的遭遇,带着一种古怪的感觉生活在安娜身边。他本是隔离于社会的人物,是可以被“抹掉”的存在,但当与所谓“社交”接壤后,看似进入了热闹的圈子,但其实依然只是个“替代品”,每个人都从他身上,找到了需要投射的影像,或者可以索取的养分。安娜从他身上找到了情欲发泄的可能,阿里斯认为能够俯视这个给他做事的同性,而安娜,更是在扼杀婚姻与前夫之后,内怀一种复杂甚至病态的心理与安德烈亚斯走到一起。这就使得安德烈亚斯这个人物,在电影中显得特别边缘,而且具有荒谬的可替代性,但也正是这种冷眼旁观的洞察力与相对清醒的自我意识,让他保持了一种朴实而烂漫的心态。 《英格玛·伯格曼访谈录》还谈到,伯格曼本人对电影名字有另一种理解,他认为“激情”一词在这里是圣约翰或圣马太所称的“耶稣受难”的意思,这就赋予安德烈亚斯一个奇特的基督形象,因为追随耶稣的第一人,名字就叫做安德烈。在雅克·奥蒙所著的《英格玛·伯格曼》中,还提到一个有趣的观点,“影片中安德烈亚斯这个名字,首先让我们想到的是雨果·冯·霍夫曼斯塔尔(Hugo von Hoffmannsthal)没有完成的小说《安德烈亚斯》。影片重复了小说中发生的一些神秘事件,比如被捆绑、折磨的狗和撞在玻璃上死去的鸟。我们也可以认为,这部影片著名的绝妙结尾和霍夫曼斯塔尔未完成的小说结尾如出一辙:画面渐渐分解,变成基本的光谱粒子,与此同时,镜头不断想靠近人物瘦小的身影,但始终也无法接近他;而小说的结尾同样捉摸不定,仿佛暗示了话语的解体。” 伯格曼在这部电影中玩得独特的地方不止于此。四位主角打破第四面墙,在片中评论起自己所饰演的角色,使得电影在虚构与写实之间多加了一层维度。 此外,安娜被缠绕的那个噩梦,正是《羞耻》最后,“另一个时空的”伊娃在战乱乘船远离的场景。这不只是《羞耻》的续篇,让伊娃在靠岸后走向现实的崩溃,而且,也许也可以认为,由此是在暗示《羞耻》不过是幻梦一场。本来,那部电影也是伯格曼架空于现实的一次想象。而两部电影用这种形式连接起来,更是有趣得很。 有关于梦境的片段,仍是黑白的,但《安娜的情欲》已经是伯格曼第一部真正意义的彩色片中,那这一段放在影片中,就更显别致而有层次。 摄影师斯文·尼克维斯特从《小丑之夜》开始与伯格曼合作,逐渐熟悉这位导演对光与色彩的高要求。摄影对于光的摆布,能让电影呈现完全不同的质地,而伯格曼素来喜好的脸部特写,通过光感的调度,更能呈现出不同的情绪以及诉求。如果说1964年的《这些女人》有了彩色的雏形,那到了5年后的《安娜的情欲》,则完成了黑白片向彩色片的正式过度。这当然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无论是在技术上,还是在调度上,那都是跳出了已有的安全区。斯文·尼克维斯特指出,希望通过对颜色的控制,来衬托故事的意境,于是他们竭力找到一个颜色很少的实景,并且让镜头前所有东西的设计都要进一步简化颜色。经过多番实验与调试后,他决定少化妆,并在冲印的阶段冲掉一部分的颜色。这样的技法,就跟去拍1986年的《牺牲》相仿,后者去掉红蓝二色后,最终呈现的颜色是非彩色也非黑白之后的单色,非常特别。 之后的伯格曼,在1970年1月1日上映的纪录片《法罗文献》中,也尝试了单色的处理。而再往后,制作彩色电影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也已经是寻常事了。 (连载于《看电影》) 主要参考来源: 《魔灯:伯格曼自传》 《伯格曼论电影》 《英格玛·伯格曼》 Google、Wiki IMDb、豆瓣、时光等电影网站
电影是一门科学,首先要掌握加、减、乘、除。那么请听题——两男两女可以搞出几组情感关系?是的,很复杂。最常规的就有四种:一,男A和女A在一起;二,男A和女B在一起;三,男B和女B在一起;四,男B和女A在一起。如果再加上搅基、拉拉、三人行什么的,小学数学根本就不够我们用。
《安娜的情欲》,瑞典电影大师伯格曼1969年作品,虽说没有穷尽四人关系里的所有组合,但复杂程度已经足以令人晕圈。而且这部电影实际上涉及了五个主要人物:美艳寡妇安娜,文艺宅男安德烈亚,成功人士埃里斯,埃里斯的轻佻老婆伊娃,这四个是实体的,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只在言谈里出现的角色,安娜的亡夫,名字也叫安德烈亚的不幸男人。
故事是这样的:安娜一家和伊娃一家是好朋友,安娜的老公安德烈亚曾经跟伊娃有过一腿,安娜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安娜的老公车祸身亡后,宅男安德烈亚走入了安娜和伊娃一家的生活,因为他们都住在一个岛上,可能这个岛也不经常见到男人,所以宅男安德烈亚不仅跟安娜谈起了恋爱,而且还跟伊娃发生了一种隐秘关系,至于成功人士埃里斯,不仅不介意她老婆的那些事,而且仿佛还特别开心。
两个人,在一起,能干出点什么事呢?除了你们都知道的那些事,还可以……聊天。而聊天无非就是diss。于是我们看到了像这样的场景:宅男安德烈亚和安娜一起diss伊娃,宅男安德烈亚和伊娃一起diss安娜,宅男安德烈亚和埃里斯一起diss伊娃和安娜。当然,这些场景并不是为了填充电影时长,它们提供了一种别样的视角,使我们可以对比角色的自我评价和别人对TA的评价,从而能够对角色形成一个较为全面的认知和理解。
通常的电影,一般起始于人物塑造,在这个人物有了棱角之后,他便开始行动,将我们带入故事的世界。而伯格曼的这部电影则反其道而行,是先有人物之间的相遇,有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发生和发展,人物的性格真相才抽丝剥茧般逐渐浮出水面。整部电影的叙事,实际上是一个人物形象从单薄到丰满、从晦涩片面到清晰完整的过程。
活着的四个人,每一个都不一样。
安娜,信仰“诚实”,在她的价值等级体系里,真相和坦诚摆放在第一的位置。这意思不是说,说一个人诚实,是她对这个人的最高评价。而是说,诚实是她对世人的最起码要求,如果这个人不诚实,她便会鄙视他。推而广之,如果这个世界尚且还有谎言和假象存在,她便认为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世界。就此来说,她是她的信仰的奴隶,因为有这个信仰,她每天都生活在不满中。
与此同时,她自认为是一个坦诚的人,而她的婚姻也是一种非常坦率的婚姻。在她给自己的解释里,丈夫的出轨只是非常小的一个意外,她和丈夫之间的爱情无论是在出轨前还是出轨后,始终纯粹如一。然而,在宅男安德烈亚看来,安娜对自己婚姻的这一评价,实际上是一种自欺欺人。她的丈夫瞒着她出轨,已然是一种欺骗,但安娜仍然拒绝承认他的不诚实。她之所以痛苦,并不像她对自己解释的那样,是因为丈夫和儿子的车祸身亡,而主要是因为,丈夫曾经向她撒了谎。
宅男安德烈亚,正像世界上的大部分宅男一样,拥有着一种“退缩型”人格。他避居岛上,切断了自己以前的所有人际关系,不工作,没有收入,温饱都难以得到保障。而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想得到自由。工作和人际关系都是牵绊,如果能摆脱掉这些牵绊,他就自由了。但这也是自欺欺人,好在,作为一个敏感的文艺型宅男,安德烈亚认识到了他的这一自欺。
退守一隅,实际上带来的只是一种自由的感觉,并没有真正给安德烈亚带来自由。相反,它还让安德烈亚处处受制于人,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四处受“羞辱”。埃里斯提议安德烈亚先来给自己工作,这一提议,虽说可能完全是出于好心,但却伤害了安德烈亚的自尊。对一个无法自立的人,任何一种善举,都是伤害。“寄生虫”,一次吵架后,安娜这样评价安德烈亚,而这,可能也是安德烈亚的阿喀琉斯之踵,是最令他苦恼的自我认知。向往自由的他,最终付出的是完全丧失自由的代价。
伊娃也有专属于自己的痛。她将自己的存在价值建基于讨人喜欢之上(所谓“讨好型”人格)。于是,她不向任何人隐藏秘密,她以暴露情感、展示善意来讨好于人。然而,这不仅没有让她获得人们的尊重,反而降低了她在他人眼中的地位。她成了一个“没有故事的人”,一个没有内核、空有外表、毫无魅力的轻佻女人。实际上,她是一个非常自我中心的人。这种自我中心表现在,她希望成为一个人人都喜爱的人。正缘于此,她几度自杀,因为她得到的结果,和她的期望,是那么的不一样。
整部影片中,唯一一个不觉得痛苦的人,是埃里斯。他是一个彻底的虚无主义者。伊娃希望的受人喜欢,宅男安德烈亚向往的自由,安娜看重的诚实,在埃里斯这里都没有什么价值。不仅如此,这整个世界,从他的角度去看,压根就没有什么有价值之物。因此,伊娃的出轨,对他来说完全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他是傲慢的,他看待事物的视角,完完全全是一种嘲讽的视角。
按照好莱坞流行的剧作规矩,在开始写作一个剧本前,先要准备好一份人物小传,上面会描写故事主要人物的种种性格特征、成长历程、情感关系,作为整个剧本剧情发展的基础。观看《安娜的情欲》,不像是看一部常规的剧情片,倒像是看一个直接按人物小传拍摄的电影。这就是伯格曼,这就是大师们早就拥有着的自由。跌宕起伏的故事并非必要,只要有话可说,电影怎么拍都可以。
我看了两遍《安娜的情欲》。看第二遍时,我用了一周的时间,发现了一个观看伯格曼电影的小窍门,那就是别把他的电影当做文艺片,哲学深奥片来看,更不用那种见大师,见如来的心态。只需代入,走进去,或设身处地。 就会获得共鸣buff来抵御那种偶尔产生的矫情带来的不适感。 孤独,疏离,荒诞是恒命题,懂得自然会懂,所以,没啥矫情的。 你能在伯格曼的电影中寻找到不太明媚的美感。比如:阴冷的北欧天气,白雪皑皑的森林,破旧的房子,滴答滴答作响的时钟,拉远虚焦后的镜头,冰冷的手,或者一箱子一箱子苍白沉默的照片。 《安娜的情欲》核心在探讨真实与自洽的边界。伯格曼喜欢聚焦在拧巴的人身上。这里有个前提,边缘人会更容易拧巴。 如果看进去的话,会发自内心的理解里面的每个人,同时,我喜欢他们每个人。 因为我始终承认自己的边缘状态,同时,他们都自省。我爱自省的人。 伯格曼的人物都自省,伯格曼也勇敢。勇敢又自省的人,才愿意把包装成真实的虚伪,或者生活的晦涩呈现出来。唯现实才能揭穿这部分。 或者让主角们,打破第四面墙,开口说话。 安德里亚是一个不会咬人的犬儒主义者。可他自己不这么觉得,因为他是逃跑家。这里没贬义,我最能代入的也是他。 因为他擅长躲避,躲在一副包容,沉默,暖男系面具里,且对真实敏感,说白了,就是太容易被现实戳疼了。 他有不成功的婚姻,和不成功的事业。他对羞辱敏感,并被其浇灌着成长。羞辱越多,生活越苦,现实越糟糕,他就越来越沉默。 好在,他能妥协的,相较于其他主角,他擅自洽,熔断就是逃,或是在孤独中慰藉自己,自此,沉默成为了他唯一的表达方式。 孤独是他的港湾,他对这一切甘之如饴,痛并消化着。 如萨特所言,他人即地狱。他在孤独的王国里就是一个王者,谁都不必讨好。 可孤独恰恰是在社会中浮动的舞台,没人能演好一出独角戏。本能会让他偶尔放松。事实证明,他需要一个观众,最好是不打扰生活的那种,好来安放他那温柔,善良,仁慈,人性的一部分。 这出对手好戏的上演,是先从eva开始的,他的孤独在她那得以安放。 可没人控制的了爱情,孤独终究会在爱情面前决堤。 后来,他又爱上了安娜。eva因为他喜欢上了安娜,不得不和他分开。 中间有一幕戏,他和eva背着艾丽丝谈情。艾丽丝刚刚摆布着他拍完照,之后给了他一份笔记工作。 我们来看看这个安德里亚。自从他和eva好上以后,他便和孤独彻底告别了,之后,他便迈进了另他无法掌控的爱情生活漩涡里。漩涡的一面是eva拽着他向爱情里陷。另一边是艾丽丝拽着他向社会认可漂移。 善良,想逃,想安稳,想自由的安德里亚深陷其中。他随波逐流了。 安娜的到来更是挤走了他的孤独。毕竟,安娜是病人。这对生性自由,烂漫的安德里亚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他的一生充斥着逃离,旁观,任人摆布和与自由博弈的困局中。所以啊,他的心就像是得了cancer一样,早就病入膏肓了。 除了心死,沉默,或在众多选项中,假装挪动着衰弱的躯体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安娜,安娜是个病人。她无法和自己,或着与现实和解。现实中,她躁郁。她的丈夫不爱她,她接受不了。她的躁郁害死了她的挚爱,她自责。出口只有一个。她要编一个世界。编织一个虚假的,自欺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她被爱,她的家庭美好,车祸只是意外,与她无关。(可你能在结尾中的安娜的那次大撒把式开车,看出些端倪。得不到,或者与现实不符的话,她就太擅长破罐破摔了。) 她有躁郁症,她暴躁极了。甚至你还会轻易联想到那些被虐杀的动物,是否会和安娜有关。 梦抵御虚假。所以,安娜在梦中无处可逃。梦证明了,现实中的她被无可救药的抛在了这个世界。 他们的爱情,早就丧失了激情,他们连架都吵不起来,她那喋喋不休的幻想,不如退化为沉默,好让安德里亚喘口气。毕竟,安娜有一面虚假之墙。安德里亚躲在了孤独之墙的后面。 所以,要怎么吵呢? 再来看看,eva。eva是被pua大师,她的真实来自于别人的眼光。他的丈夫是pua大师,在他那,她从来都讨不来好。实际上,她出轨。她在安德里亚面前,轻松自在,甚至能把自己最丑的一面展示出来。在他的丈夫艾丽丝面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拜托!那可是大好人安德里亚啊。他可太喜欢抚慰孤独的灵魂了。通常情况下,孤独的人最懂孤独的人。就好像eva的理想工作是给听障人士当老师。因为,在他们面前说话,做事的话,会让她的孤独显得更优雅,更从容,更心安理得些。 可她的丈夫除了观察她的生活切片外,怎么可能真正理解她呢? eva终究需要能对孤独保持敏感的安德里亚陪在她的身边,就像安德里亚送给她的那只小狗。 可眼光害了她。她可以没什么原则,没什么自尊,没什么自我。 除了讨好别人。 除非在比她更孤独,地位更low的人面前,她才会真正发下那一套。 说说这么个人,他是全片最孤独,也是全片地位最low的人。他是约翰。 约翰很惨。他肺部有问题,你会以为他将死于肺病。结果命运开了个玩笑,荒谬的是,他竟死于了非命和误解。他没有自尊。他还被小镇的人排挤在外。 这个孤独,沉默,不堪,又不幸的老家伙。他不是坏人的话,谁又能是好人呢?大概还是约翰吧。 约翰不说话。 人人都喜欢他。 人人都能利用他。 约翰不说话。 人人都能利用他。 人人都喜欢他。 至于那个成功大师艾丽丝,这个人没心啊。 不提也罢。
一个破产入狱的释放犯,一个杀父杀子的谋杀犯,能战胜心魔,过上长长久久的幸福生活不?答案是否。个性与相处之间的矛盾依旧存在。还是戏剧冲突十足的大头贴风格,摄影突出了室内的热烈与室外的阴冷,但是那些没头没脑的打板和自白有点煞风景。看得出伯格曼突破自我的尝试,却没有早期作品那么纯粹了。
安德烈的两个情人像是《沉默》里走出的那对姐妹,她们性格的泾渭分明也是伯格曼用来做心理分析的一组对照,二者的共同点是都生活在谎言之中,连同封闭的男主,所以彼此的相处都带有折磨的成分。本片独特之处在于插入了对片中演员的采访,观众可以看看他们对自己所饰演人物的理解。
两个生活在自我世界的孤独的人,想一起走过一段生活,却因缺少真正的精神交流而最终无法走出各自的困境。
尽管仍不乏伯格曼一贯的特写与独白的组合,但这一部在对白上显然有所克制,连最关键的那封分手信件也是藉由一个伴随时钟声响的长镜头一行行扫过而被展现给观者(回想《冬日之光》中女教师的信件是如何表现的),让出更多余地给镜头语言,甚至还短暂地出现了舒缓曼妙的音乐(AlwaysRomantic),光线和色彩赋予影像更偏热烈的质感,夕阳、火光、头巾、血流,喻示激情(passion)的向度由美好渐趋毁灭,最后五分钟的车内对话一共穿插了三次沉郁顿挫的鼓点声,仿若本应被台词直陈的、叩击灵魂的质询的化身,安德里亚斯喋喋不休,在由远及近的镜头下不知何处去(时钟声越来越响),而安娜仿佛已经患上《假面》的沉默之症,一骑绝尘驶向无可回头的毁灭。
私以为这部电影(直接翻成情欲更好)可能是长久以来最被忽视的一部杰作,而且也是解读伯格曼作品的一把钥匙。它连接起了伯格曼中期的形式探索和后期对婚姻家庭的集中展现,几乎抛弃了连贯完整的剧情,完全用心理和精神分析进行连结;四个人物各有深意,伪记录形式让人思考,沉默导致的暴力无处不在。
Anna和Eva的通话,一种悬置的正反打景别,Anna的平静仅仅是假象,当她摘下面具之时,就成为了神经质的Eva,此外,当Anna绝望地通话之时,摄影机反而捕捉到了呈现在面前的Andreas似乎是一种受难的状态,异样的对位暗示着“面具”关系之外的存在。因此,《安娜》呈现出一种自我剖析。恋物来源于在eva和anna分别走后,“物”开始具有了情色意味,在这种anna再次到来之前夹层中,短暂的孤独时刻。Andreas送给Eva的那条狗令人想起关于替身的巫术。另一方面,岛上死去的动物和被迫自杀的人是魔鬼化的情欲,也是伯格曼作品中无法挣脱的宗教意识;它不是一部悬疑影片,没有出现的在场者,即是魔鬼。余剩的激情成为创伤,结尾,摄影机对准重回孤独的男人,他变成了银幕上的雪点,越来越近,却越来越模糊。
票价伯曼展映@ GZ|拍的基本就是伯曼自己,把他当时的个人遭遇,恐慌、愤怒和痛苦掰开揉碎了均匀撒在各个角色身上(插入的演员访谈很好地佐证了这一点)。叙多夫的剪影和戴着小帽在火焰后面的样子简直就是伯曼本人。可以在片中看到《羞耻》《面对面》《豺狼时刻》等一众伯曼作品的元素。另外音效真是刻意不和谐……对没怎么看过伯曼/对伯曼个人经历不了解的观众来说应该很折磨吧……影院里昏睡和坐立不安的人想必很多hhh
第45部伯格曼;1.无数日夜的灵魂煎熬,借由各自荒谬的心灵追求,祈问婚姻与爱情的最终归宿:假如所有的喜悦和忠诚在假面背后都是谎言,那爱从初始便不存在。若因命运而结合的人最终都会化作彼此的枷锁,请至少在愤怒之前就选择离开。2.以花絮(扮演者对角色本身的理解)嵌入打破第四面墙,并在访谈中揭示前作《羞耻》的潜在结局与之互文;安娜和伊娃构成女性完整人格的镜像两面。3.我们都是被捆绑的狗、被屠杀的羔羊与马匹,以及撞向玻璃绝望而终的小鸟,忍受生活折磨却无处逃离。4.字稿读扫长镜;(臆想中的)第一视角交媾;安德烈亚斯与安娜前夫重名(补偿心理);白屏转场同及《呼喊细语》之红。5.即使把外界的距离放大至失真,相互欺瞒的两颗心都无法真实靠近,一如结尾分解画面的光谱粒子。|你越想诚实地活着,你的生活就越是虚伪的。(9.0/10)
一个导演爱不爱演员真的好明显,伯格曼在《假面》里为丽夫乌曼着迷,所以在镜头里她就拥有深不见底的诱惑力,比比安德森就是一个歇斯底里的放纵女孩;三年以后拍《安娜》丽芙就变成了一个身心施暴的神经质,一个炸弹,一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还不如安德森可爱。伯格曼已经看到了他和这个女人的结局。
抛开自反/精神分析/宗教等因素,伯格曼在此片中的多角度面部特写与伪纪录片式失焦做得相当惊艳。带有北欧面貌的粗犷特写将人物面部特征纤毫毕露展现出来——双颊的雀斑、眼角的血丝、下颚的胡渣与零散的发丝——使得影像中的人物均带有一种既肃穆沉重又无序癫狂的精神质感。并且有意失焦所造成的混乱感不仅使得影像更加逼近现实,更模糊了真实/虚幻的边界,为电影最终的自反拓开了一条巨大的鸿沟。
哲学家伯格曼,这一次的主题是真实/谎言、暴力/孤独。真相在日益强大的谎言里变成梦境,暴力是孤独的言说,而孤独是一种暴力。彩色片里真实的色彩有刀般的锋利,一层又一层剖开日渐腐朽的现代人心。中文片名中的"情欲"莫名其妙,似乎应是"受难",符合伯格曼惯有的宗教色彩。
I love Bergman. He makes me feel so much better about life.
可能是我没看懂。我看到Bergman和Tarkovsky的所追求的目标确实是相似的,但是Bergman的这部电影留下的只有痛苦,作为人永远无法解决的痛苦。他确实没有走进那扇Tarkovsky已经自由出入的门。
终于看到了伯格曼的彩色片,而中间截留的一段黑白剪影,延续甚至颠覆了《羞耻》的结尾,于剧情的延宕、于色彩的更迭,都饶有趣味。依然是法罗岛,依然是人丁稀少的老面孔,依然是出轨,依然是散布在尘埃里的孤独冷清与人生迷思,但总有不同的变奏,使得电影有迷人质地。打破第四面墙的做法,也新鲜。
If this be thy wish and if this be thy play then take this fleeting emptiness of mine ,paint it with colours我宁愿相信,那就是伯格曼。
Film Society Lincoln Center 4:30pm
想起顾城的诗“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可能是所谓的无解的现代性 反而是追求某个确定具体的答案更令人痛苦//如同实验对照组的人物设定 演员对饰演角色的自我剖析 不断间离观众与电影关系的段落设置//沉迷其中与抽离其外同步进行 对于观众至少是我而言有些痛苦 但这也更清晰地导向对人物内心的解读//欺骗、控制与暴力共同构造成的亲密关系能维持多久//我们无处可逃
作为非专业影迷,Ingmar Bergman的大名早有耳闻,看下来的感觉是,除非是自己有感同身受的情况下,会对这样的风格感兴趣,否则就是给普通人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添堵而已。
[2020年4月伯格曼√] 2016年修复版。9分。片名其实不应该带“安娜”,就译成[在情欲中]或者[激情]就好了嘛。其实是想顺着看伯格曼的,不过因为冯·西多去世所以跳到这一部了。难得见伯格曼也玩暴露电影机制的手法(四个演员分别谈论自己扮演的人物,同时还交代人物小传……),同时人物也不免有自况之意。伯格曼此时对法罗群岛已经相当有心得,这个故事里岛上的荒凉风景带来的自我放逐与隔阂已经完全成为了心理化的要素;另外摄影是真好啊,服装布景与之配合得天衣无缝。本片不仅是[假面]的复调,而且于我而言绝对是老塔的[牺牲]的前奏——相同的拍摄地(Gotlands län)和相同的主演(Erland Josephson),摄影师也都是Sven Nykvist,其实看的时候好几个场景都特别眼熟……
安德里亚斯和安娜这两个可以相互转换的角色由于孤独走到了一起,可惜他们在自我拯救的过程中还是陷入了谎言和暴力的结局。电影中的人无法救赎自己就像伯格曼无力挽回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