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猎记

记录片大陆2022

主演:内详

导演:内详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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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3-08-31 15:31

详细剧情

在《厨猎记》里,Chef会跟朋友们分享他作为职业渔猎向导的生活和工作。体现狩猎驼鹿、钓鱼等在入冬之前储备过冬的肉食。驼鹿作为纽芬兰岛的一个入侵物种,在1904年开始分四次从新不伦瑞克省引入到纽芬兰,经过一百多年,由于没有天敌,驼鹿在纽芬兰岛上严重的过度繁殖,每年光车祸就造成六百多起,对当地居民的日常生活造成了较大影响。纽芬兰政府给我们这些职业渔猎向导和本地居民猎杀许可证来进行捕猎,以控制岛上的驼鹿数量,同时这也是平日肉食的一个重要来源。满足了大家冬天有肉吃的愿望。

 长篇影评

 1 ) 晦涩的现实主义作品——《女仆日记》

路易斯 布努艾尔 Luis Bunuel小组,欢迎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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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仆日记》仿佛讲述的是一个贵族庄园里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与空虚精神世界的故事,但又不至于此。
  
放弃了个人惯用的超现实主义手法,《女仆日记》却是布努艾尔最晦涩的作品之一。故事发展往往出人意料,人物的性格变化也让人琢磨不透。有些能用阶级分析的方法讲得通的,却不符合心理分析的原理;反之亦然。因此,这部片让当时的影评人很头痛。
  
布努艾尔不按常理出牌,但仍有迹可循——人性与阶级性的相互作用与隐含的社会历史背景。
  
电影的观感也是非常暧昧——对女主角几次暧昧的抉择似乎有些心痛,对人性深藏的不可知处又似乎有些恐惧。
  
电影最后片段:右翼队伍上街游行,天空雷鸣电闪,暴雨将至······

 2 ) 性压抑是一个隐喻

Sexual repression here merely serves as a symbol. In the face of reality, the old man retreats to fantasy; his son-in-law seeks the underprivileged women as an outlet; the veteran neighbor is braver in a way but cold-blooded when he kicks the maid who's been with him for 12 years out for a younger one; the bourgeoisie woman is chained by the religion physically, even more mentally. Perhaps the baffle feeling lies most in the murderer, who is cruel and yet rational and with such a vision. The cloud means there will be a pour.

 3 ) 野猪与兔子

文/caesarphoenix

刚看完影片,做个笔记,谨防剧透。

1.约瑟夫扔下马车冲回树林、和小女孩流着血爬着蜗牛的双腿两个镜头间有一个插入蒙太奇——奔跑的野猪和兔子,是典型的隐喻蒙太奇。约瑟夫残忍的奸杀小女孩,便如森林中的动物一般,毫无人性。同时这组插入镜头也并不突兀,树林中确实可能存在这样的动物。
2.女仆塞莱丝汀在影片中的形象颇值得玩味,一方面她游走于法国乡间的众多男人之间——蒙泰尔、女主人的父亲、约瑟夫、上校都对她有某种需求。无处不在的性饥渴、性怪癖是这部影片的潜在背景。
不能满足丈夫的女主人又苛刻小气,来自巴黎的贵妇习气也使她在其他女仆中不讨好,我在看的时候总疑心她会走向《维莉蒂安娜》式的幻灭。
但她又并非纯然天真的,她有策略的对付男主人、顺从女主人父亲,并与邻居搞好关系、和约瑟夫保持距离。她的微笑美丽而缺乏真诚,她精明并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尊严。
只有当得知小女孩死于非命,本来就要踏上火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她又选择回来,可以预感到她要为这个可怜无依的女孩讨回公道,后面的很多细节也交代了这个(约瑟夫说她翻了自己的柜子、她诱惑约瑟夫并问他到底有没有奸杀小女孩、撬下鞋上的铁片放到事发地点等等)。
但我们始终无法进入女主角的内心,导演也无意于此,或者说他特意保持了距离,以生活的本来面目展现这个故事(甚至很多女主角做了什么的信息都是由别人的口中得知,生活中我们就是这样获取有限的信息的)。
自始至终我们可以对她的行为作出自己的判断,但她的动机、每一刻的所思所想将永远是谜。
她是一个超越于她所处时代的人,一个心怀公义并明白世道险恶的人,但即使是制造伪证也无法惩罚真凶,对于时代、阶级所造成的鸿沟,她也是无能为力的。片末上校讲到自己改了遗嘱(这样关乎其自身利益的大事)时,她所在乎的也只是约瑟夫是否受到惩罚,其冷漠外表下的正义令人感动。
3.男主人蒙泰尔懦弱无能却又令人可怜同情,在一片鹅(?)叫声中把比较年老的女仆拉近牲口棚做爱的场景荒诞又令人不忍。
4.约瑟夫怀抱着畸形的理想,披着人皮的畜生,却开起了名为法国军队的咖啡馆。政治投机者、民族主义者、流氓无产者在他身上完美的体现。
而这些盲目之人走上街头世界便将再无安宁。影片最后的乌云闪电预示着更大的灾难即将到来。法国反犹太运动的具体时间,大概也是二战前,三十年代初吧,约瑟夫的幽灵跑到德国便化成了希特勒。
在这里,民族主义=法西斯主义。

另外这部影片也没有尝试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它和很多伟大的影片一样给人以深深的“违和感”,正义不曾伸张,邪恶即将降临。
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前两天看的《大幻影》,纵使是战争、敌对,纵使是爱国主义,人还葆有最后的体面和尊严,人还是值得尊重的。这一切不会真的终结于一战了吧?

 4 ) 何为欲望-影像?

欲望-影像,一种为欲望所推动的影像类型。以本片为例,分析布努埃尔构筑欲望-影像的手法。

首先在设定上。让娜·莫罗饰演的女仆一开始就是以一位成熟、深富魅力的女性展现的,这与她要进入的宅邸(死气沉沉)产生鲜明对照,这可看作一个欲望体对一个欲望枯竭体的入侵,后者的欲望将被前者唤醒。再看宅子里人员的构成,主人层面:父亲—恋物癖、欲望扭曲者,女儿—性冷淡,女婿—性欲旺盛却无从发泄;再看仆人层,老女人—无欲者,洗衣女(肥胖、邋遢、丑陋)—连车夫都吸引不了,车夫—没有施与欲望的对象,与女婿相同;最后看隔壁:老女人,中年肥胖的退伍军人。而仅让娜·莫罗一人是风姿绰约的女性,自然将所有男人的欲望都勾起了。

对让娜·莫罗饰演的女仆来说,闯进这一宅邸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向上爬,她可以勾引任何一位地位比她高的人便能达到目的,四个男人(父亲、女婿、车夫和军人)中除车夫之外都都符合条件,与任一位结婚都可获得提升。但女婿因为女儿制约,隔壁的军人刚开始还处在两个世界(注意对两隔壁有世仇这点的设置),所以她只能先选父亲。但偏偏父亲是位性变态者,但对此倒也省事,她只需穿着靴子走几步就能把老人勾到手,却不必献出身体,这是她一开始的打算。但事与愿违,老人因为性过度死在了床上,她的企望破灭,只能选择回巴黎。

至此,故事一分两半。发生的转机是女仆在火车站台听到小女儿被奸杀的消息,道义让她无法离开,她回到了宅邸要彻底揪出那个凶手。动机一直是明显的,而影像就是在这一动力之下向前发展(欲望-影像的特征)。当她认定车夫就是凶手之后,就只有一个行动目的了——将其绳之于法,于是她谎称自己要和他结尾,并不惜上床以骗得信任,最后自然是将车夫送上了法庭。到此,故事似乎非常平板,其实只是解析之后显得平板了,影像是非常丰富的。这里有一处细笔,当女婿听到女仆要嫁给车夫之后,欲望的集聚碰撞使他不惜勾引那位丑陋的胖佣人,并立马在车库里解决(欲望-影像)。最后,这位女仆嫁给了隔壁的军人,这是她唯一的选择。而那位被勾引的胖女人则成了佣人。

在此,想说的是影像发展的逻辑无不遵照欲望(动机)的法则。暂称此为一种欲望-影像,这一影像也是刁亦男电影的标志。无论是《夜车》还是《白日焰火》都是依此而设置。如此看来,布努埃尔作为欲望-影像的创造者是刁亦男的老师,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另附一片分析刁亦男电影中的欲望-影像构建的影评:http://movie.douban.com/review/6613280/

 5 ) 美国集男仆的“恶”与女仆的“善”于一身

故事描绘了一个毫无正义可言且虚伪透顶的资本主义社会画卷。最有杀人嫌疑的男仆拿所谓的爱国(政治正确)来自证不可能杀人和说谎,这居然还能被死对头的有钱邻居所认同;就连最具所谓正义感的女仆居然靠栽赃陷害来伸张正义,伸张正义是假,其实质是靠标榜自己的“善良”来吸引有钱男人的好感,并排除掉自己上位的拦路石男仆,男仆为了阻止其上位,总是说其坏话,以至其在老男主人去世时一度想打退堂鼓离去,但小女孩的死让其看到了希望。男仆的真恶和女仆的伪善是一回事,实质都是假借伸张正义(爱国、缉凶)之名来实现自己利益最大化之实。这一招,伪君子美帝屡试不爽,为了石油霸权,栽赃伊拉克搞生化武器推翻萨达姆,现在又为了维持自己的霸权地位,栽赃华为,疫情上栽赃中国。

 6 ) 《女仆日记》电影剧本

《女仆日记》电影剧本

文/〔法〕路易斯·布努埃尔、让-克劳德·卡利埃
译/辛何

女仆到来

1.
一九二八年,内省某地一个小站。火车刚刚停稳,一个年轻女子便踏上了月台,身后还有两三名旅客。她随身携带一只皮箱和一个小包,穿得相当雅致。头上戴一顶软帽,脚下穿一双漆皮鞋。她纤纤细步走到车站广场中央站下,双眼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
火车在轰隆声中驶出车站。
年轻女子的脸上忽然放出光彩,她快步向一辆马车走去。约瑟夫立在马旁,显然在等她。他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农民,额头狭窄,留着一头浓密的短发,正在神色忧郁地翻阅一份报纸。女子走到他身边。
塞勒丝蒂娜:“是去普里奥雷庄园的吗?”
约瑟夫阴沉地说:“是的……”
塞勒丝蒂娜:“离这儿远吗?”
约瑟夫接过手提箱把它放在车上,一边咕咕哝哝地回答:“您到时候就知道了。”

公路上,马蹄答答。
约瑟夫对同车的女客亳无攀谈拉扯之意。他嘴角衔着烟蒂,一言不发。
天空阴云密布,马车在萧寂的田野间奔驰。间或可以看见散落于原野上的几户农家。远处的小河边浮动着一片淡淡的薄雾。
塞勒丝蒂娜:“说真的,乡下总是显得有些忧郁……”
约瑟夫没有回答,他甚至连头都不回一下,仿佛没有听见她的感叹,或者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沉寂片刻之后,塞勒丝蒂娜环顾一下四周的情景,又说:“看来,这里的人们挺会自找乐子,象疯子似的……”
马车继续行驶。
塞勒丝蒂娜抬起一只脚,踏在车沿板上系结散开的鞋带。约瑟夫扭过头来,瞟了瞟她的脚,问:“您穿在脚上的总共就这么些吗?”
塞勒丝蒂娜弄不清约瑟夫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如何回答。
约瑟夫正过脸,望着前边的路。他满脸卑夷不屑的样子。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含混而低沉,塞勒丝蒂娜到底也没听懂。
“别装傻充楞了……喝!”约瑟夫一口把烟头啐得老远。

2.
塞勒丝蒂娜一时被弄得瞪目结舌。
马车来到镇子上。镇子右上去相当大,约莫有四、五千人口。但此时街巷空无人迹,各家的百叶窗都紧闭着。
塞勒丝蒂娜环视前后左右,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她转过脸向约瑟夫:“喂!您尊姓大名?”
“约瑟夫……”
塞勒丝蒂娜不再往下问。她再次瞧瞧空寂无人的街市,然后自言自语地,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回敬约瑟夫对自已的蔑视:“活见鬼!”

马车沿着庄园篱笆墙外的一条林荫道驶来。
普里奥雷庄园是一座二层楼的十九世纪市俗风格的漂亮建筑。楼前有一个清幽的花园,一条小径直通栅栏门。主楼两侧分别是果园和下房;马厩和花工的住房。楼后是洗衣房。花园和果园管理得颇为精细。
马车刚一停下,塞勒丝蒂娜便从车上跳下来,拎着皮箱,穿过栅门,向主楼的石阶走去。
拉勃尔站在花园一角,注视着塞勒丝蒂娜走进楼房内。这位六十多岁的庄园主看来是十分注重仪表:头戴礼帽,脚穿高腰皮靴,手提一柄拐杖,浑身上下一尘不染,无可挑剔。他从衣兜中摸出一块精工细作的丝手帕,放到鼻边闻了闻上面浓郁的香水味儿,然后重新叠好,塞进口袋里。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向园中踱去。一条漂亮的德国猎犬欢蹦乱跳地尾随其后。拉勃尔俯身拾起一块卵石,向远处扔去。猎犬立即向那边奔去。
肩扛猎枪的蒙泰尔迎面走来,他是拉勃尔先生的女婿。他身边的克拉尔臂上挂着三个柳条篮筐,蒙泰尔先生胳臂上也挎着一个,看样子是刚从小姑娘那里买下来的。拉勃尔先生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猎获不少吧?”
蒙泰尔:“我在半道碰上她……就把这东西给买下来了……不过……”
拉勃尔先生一看女婿的表情就明白了,他没钱付给那姑娘。他一边掏钱,一边看了看篮子里的东西,对克拉尔说:“真不错……告诉我,这是你自个儿捡的吗?”
克拉尔:“不。是我姨妈。”
拉勃尔把钱递给克拉尔。
克拉尔把钱收好。拉勃尔先生仔细地打量着满身稀脏,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孩,温文而雅地掏出他那方漂亮的丝手帕,打开,用两个指尖挑着,捏住女孩的鼻子:“看看你这脏样儿。擤!”
女孩擤了一下。
拉勃尔:“再使点儿劲。”
克拉尔面带几分困惑的神倩,扬起眉梢看着拉勃尔先生,依顺了。拉勃尔先生对坐在石凳上的女婿说:“你那副样子也不干净……这胡子拉碴的是怎么回事?”
蒙泰尔:“是这样……我四点钟就爬起来,到森林去,跑了不下十公里的路……”
拉勃尔先生把手帕仔仔细细地折好放进口袋,轻轻抚摸一下女孩的头发,而她却转身跑开。蒙泰尔从石凳上站起身;拉勃尔朝着跑远的克拉尔看了一眼,问蒙泰尔:“今天都打到什么了?”
“嗐,没什么象样儿的。”他想把背包里的猎物拿出来让岳父过目,但是拉勃尔摇摇头:“你不觉得动物总是活的比死的要漂亮得多吗?”

3.
小客厅的高脚桌几上放有一只中国瓷瓶。这间小厅与另一间大客厅相通,都在普里奥雷庄园主楼的底层。蒙泰尔太太正在训导新来的女仆塞勒丝蒂娜:“对这东西得格外小心,亲爱的。说来也算是一件罕物,家父非常喜欢它,是很贵重的呢。”
塞勒丝蒂娜:“明白了,太太。”
相比之下她的穿着比蒙泰尔太太要漂亮得多。两人向大客厅走去。
蒙泰尔太太:“你好摔东西吗?”
塞勒丝蒂娜:“噢,不,太太。”
两人走到大、小客厅相通的门槛前。蒙泰尔太太一言不发便开始脱鞋。塞勒丝蒂娜惊讶地看着她。
蒙泰尔太太:“喂,你也把鞋脱了吧……家父的规矩是很严的。”
塞勒丝蒂娜遵命照办。蒙泰尔太太指着大厅的地毯对她说:“这是块沙冯纳列地毯,懂吗?很贵的……从花园进屋来,鞋上总会带进些脏东西的……大家到了这儿都得脱鞋……当然家父不在其中,因为他本人便是洁净无暇的化身。”
蒙泰尔太太走进大客厅,径直朝着矮脚斗柜走来。斗柜上摆满了杂品琐物,诸如两尊塞佛尔产的瓷人,一只镶贝饰银的烟盒,等等。
“喏!对这些东西也得多加小心。它们是一碰就碎的,是价值万贯的宝贝哩。”
“懂了,太太。”
“这么说你是很喜欢干净的……”
“是的,太太。”
“许多别的事儿我都可以不管不问,但对于清洁卫生我从来是一丝不苟的。你的记性还好?”
“是的,太太。”
蒙泰尔太太在玻璃橱柜前站下,指点着柜中各种纤巧易碎的摆设说:“这里面的任何东西你都不许碰。我亲自负责照料。”
“好的,太太。”
两人回到小客厅里。蒙泰尔太太仔细打量塞勒丝蒂娜的穿戴:“看得出您是从巴黎来的……这身衣服不是做给乡下人穿的。”她沉默了片刻,盯着塞勒丝蒂娜说:“咱们把话讲清楚:您是来侍候我父亲的。当然,雇用您的是我……不过,您要尽心侍奉博取欢心的应当是他。”
塞勒丝蒂娜始终怀着愠恼和敌息,不断偷眼打量她这位絮絮叨叨发号施令的主人,嘴上仍然说:“好的,太太。”
“家父是一个非常纤细文雅的人,这种人时下已经见不到了。他有他的……癖好,他的习惯,这在他这种年纪上是自然而然的……请您尽量对他温存些。”
“我将尽力而为,太太。”
“那好。请您去更衣吧。”
塞勒丝蒂娜穿上鞋,走出房间。蒙泰尔太太孑然一身,若有所思地望着塞勒丝蒂娜的背影。

4.
一群彩蝶在花园的花丛间翩然飞舞。一只蝴蝶在花心上小憩。突然,随着画外一声轰隆的枪响,彩蝶顿时化作粉尘,只留得几片斑烂的残翅在半空中袅袅飘落。与此同时,可听见蒙泰尔发出一声抑哑的叫声。
拉勃尔和蒙泰尔两人正站在咫尺之外——开枪的正是拉勃尔先生,此刻他一边用手轻轻揉抚被猎枪的后座力撞疼的肩膀,一边把枪还给女婿。
蒙泰尔:“好极了,太棒了!您从来没有打过枪吗?”
拉勃尔:“我想没有。”
蒙泰尔:“太妙了,不过……我一直以为您是非常钟爱蝴蝶的。”
看来既对自己的杀生之举感到难堪,又为女婿的这番蠢话弄得心中不悦,拉勃尔说:“我向来都是爱它们的嘛!我本来宁愿打偏……”他转过脸冷冷地对女婿说:“你去收拾收拾自己!看着真让人难受。”

5.
楼顶的一间又小又闷的阁楼。塞勒丝蒂娜正在安置自己的东西。她把闹钟放在床头柜上;在贴墙的桌子上,摆上一只瓷制的圣母像,旁边放了三桢带镜框的像片:一个神气十足穿着法式制服的男仆,一个骑手装束的笑容满面的绅士,还有一个亭亭玉立的上流社会的贵妇——公爵夫人。三帧照片上均有赠与塞勒丝蒂娜的题辞。她散放在床上的内衣数量之多,质量之好,同她女仆的身份很不相称。此时塞勒丝蒂娜已经换上了女仆的衣裙。在屋里和她作伴的还有专干粗活的女仆马里安娜。她衣衫不整,发髻不理,给人以一种又肮脏又粗陋的印象。
塞勒丝蒂娜把一扎烫有王冠印记的信纸放在像片和一只墨水瓶旁边。马里安娜惊羡不已地看着。
马里安娜:“这信纸真漂亮啊!这是王冠吧?”
塞勒丝蒂娜指指公爵夫人的像片:“是的,是公爵夫人家的用笺。”
马里安娜凑到像片前读上边的字:“塞一勒一丝一蒂一娜……她把您的大名写在上面了呢……”她凑得更近一些,更仔细地看了半天,然后转向穿骑手服的男人的像片,“另外这一张,这个骑大马的,是谁?”
塞勒丝蒂娜停下手中的活儿,微微一笑,像片使她回忆起美好往事:“他呀!是威廉……两年前他贏得了龙詹普斯马术大奖……”
马里安娜:“威廉?是英国人?”
塞勒丝蒂娜:“你想到哪儿去了?”
塞勒丝蒂娜继续从箱子里往外拿物品。马里安娜仍然盯着像片和信纸看:“至少您是见识过大人物的。”
塞勒丝蒂娜:“此地的人怎么样?”
马里安娜:“老爷子为人挺和气,知书达礼,有教养……”
塞勒丝蒂娜:“女主人呢?”
马里安娜作个苦脸,犹豫地说:“她么……”
塞勒丝蒂娜:“一个蠢婆娘,嗯?一看就知道。”
马里安娜:“砂糖块也要点数儿,而且什么东西统统锁起来……”
塞勒丝蒂娜耸耸肩:“这种女人全都一个样儿……那么她丈夫呢?”
马里安娜露出一副难以形容的奇怪的表情,似乎告诉塞勒丝蒂娜:蒙泰尔先生对于女人来说可是危险得很呢。
塞勒丝蒂娜心领神会:“喔!谢谢你的知心话儿。”
马里安娜象着了魔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像片。塞勒丝蒂娜梳妆完毕,再次对着自己的小镜子照了照,便起身离屋。

庸俗的市侩之家

6.
蒙泰尔正准备刮胡子。他只穿着衬衫,前面敞着怀,后襟耷拉在裤腰外。在他的背后是一只旧式的澡盆和恭桶。他一边往脸上抹着皂沫,一边退到澡盆边,弯腰用手试试水温。
突然有人敲门。蒙泰尔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走到紧闭的门背后:“是你吗,马里安娜?”
塞勒丝蒂娜:“先生需要什么吗?”
蒙泰尔听见这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不由得楞住。他正在涂皂沫的刷子停下不动了:“谁?你是谁?”
“新来的女仆,先生。”
蒙泰尔:“啊,对啦!好,好……请进,进来!”
塞勒丝蒂娜打开盥洗室的门走进来,微欠身躯以示敬意:“先生。”
蒙泰尔:“早上好……早上好……”
蒙泰尔似乎对相貌秀美的塞勒丝蒂娜的来临又惊又喜又觉尴尬,结结巴巴地找话:“我要……要我的浴衣……法兰绒的……我把它放床上了……我的浴衣……”
塞勒丝蒂娜一边听他说,一边打量着他,觉得十分逗趣:“好的,先生。”
她正要出去,蒙泰尔先生挡住去路:“告诉我,请你告诉我,您的名字是……”
“我叫塞勒丝蒂娜,先生。”
蒙泰尔竭力找几句应时应景的话:“很美的名字,是的,是的……名字很美……您……住在这儿?”
塞勒丝蒂娜笑着说:“我是今天早晨刚到的,先生。”
“噢,对,对……”
塞勒丝蒂娜转身欲走,但又回过头来问蒙泰尔先生:“对不起,先生,您的卧室在什么地方?”
蒙泰尔显然已经忘记他刚刚讲的话,此时面带惊讶地反问道:“这……你问这个干什么?”
“为了取您的浴衣,先生。”
“噢,可不是嘛!”他脸上带着幼稚的傻笑,从盥洗室跑到走廊里,用仍然握着毛刷的手,指了指尽头的一个房门。塞勒丝蒂娜顺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这时传来蒙泰尔太太大叫声:“塞勒丝蒂娜,你到哪儿去!?”
塞勒丝蒂娜闻声站住,转身答道:“先生叫我去拿他的浴衣。”
蒙泰尔太太:“浴衣?浴衣不就在盥洗室里吗?!”
蒙泰尔从盥洗室里跑出来,举着他的浴衣:“塞勒丝蒂娜!我找到它了!就放在这儿哩!”
蒙泰尔太太耸耸肩膀,蒙泰尔面带羞容掩上盥洗室的门。塞勒丝蒂娜正要转身下楼,蒙泰尔太太把她叫住。她指着摆在过道一件家俱上的一盏奇形怪状的煤油灯对女仆说:
“我顺便提醒你一下,对这盏灯你得多加留神,要是碰坏了,我们得送到英国去修理。”
“懂了,太太。”
“你可以走了。”

7.
夜色茫茫。
洗碗槽前。厨娘康斯坦丝一手扶着水桶,双膝跪在水槽前,马里安娜紧凑在一旁。水槽下边是一方土池,原先放在里面的木块劈柴已经被两人掏了出来。马里安娜指着土池底儿说:“我好象看见了……在那儿,就在下面……”
康斯坦丝拿起扫帚朝马里安娜所指的地方捅过去,来回搅动。一只老鼠嗖地从地穴窜出,在厨房内东钻西藏;康斯坦丝和马里安娜从地上跃起,紧追不舍。老鼠钻进洞内。康斯坦丝奋力用扫帚拍打,但为时晚矣。
塞勒丝蒂娜稍感放心:“是只脏耗子!”
马里安娜:“嘿,你今后还有的见哪。”
塞勒丝蒂娜坐回到厨桌旁,去擦拭那盏要精心保护的老式油灯。
马里安娜把涮洗干净的碗碟一一从洗槽里捞出来放回原处。
康斯坦丝则在烧茶。她把滚开的水倒进茶钵内,然后连同茶杯、糖罐、小勺一并放在托盘上。
塞勒丝蒂娜一边擦灯,一边尖起嗓门学着蒙泰尔太太的腔调说:“我顺便提醒你一下,对这盏灯你要特别留神,如果碰坏了,我们得送它到英国去修理。”她转向同屋的其他女人,用自己的但多少有些尖酸刻薄的语调说,“要是她的尿罐子摔破了,是不是也要送到伦敦去修补呢?真不知道在这个臭地方我能不能耐着性子呆上三天。”
康斯坦丝:“说都这么说,可到后来,还是呆下来了。”
三个女人默默无言各干各的活儿。少顷,塞勒丝蒂娜接着说:“也许我说的不对,但依我看,太太不象是个老实之辈,呃?在别处很可能有相好的……”
康斯坦丝:“噢,不可能的事儿!你想到哪儿去了!”
塞勒丝蒂娜:“为什么不可能呢?”
康斯坦丝:“据我观察,她不可能……”
塞勒丝蒂娜:“不可能什么?”
马里安娜:“她有一种病……一碰她就叫唤。”
塞勒丝蒂娜:“是这样儿?……那么先生呢?”
康斯坦丝:“在这府上,先生是个一钱不值的东西。”
马里安娜:“天天打猎,不干别的。”
厨房通向果园的那扇门打开了。约瑟夫不声不响地走进来,厨房里顿时哑然无声,闲聊嘎然中断。
约瑟夫脱下便帽挂在墙钉上。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走到厨桌前,在塞勒丝蒂娜面前伫立片刻。他盯着正在擦灯罩的塞勒丝蒂娜,一言不发。
马里安娜对塞勒丝蒂娜说:“你坐的座位是约瑟夫的地方。”
“啊,知道了。”塞勒丝蒂娜温顺地起身换了一把椅子坐下,手里还在擦拭油灯的玻璃罩,而油灯的其余部分仍放在原处。
约瑟夫坐下,摊开报纸——《法兰西行动报》——要看,可是觉得桌上的油灯碍手:“把灯给我拿开。”
塞勒丝蒂娜把玻璃罩放在桌边,身不离座,微微欠身伸手去取油灯,不料胳肘一弯,把玻璃罩碰掉在地上。灯罩随着一声脆响,捽得粉碎。
约瑟夫:“妙啊!这下子太太该高兴啦……”
寨勒丝蒂娜忿忿地说:“这不能怪我!”
约瑟夫把眼镜架在鼻梁上:“那么说怪我罗!”
塞勒丝蒂娜:“那关我什么事!或许为此还会让我去英国逛一趟呢……去那儿换个灯罩子。”
她站起身,从约瑟夫身边走过去。约瑟夫自顾看报,边读边发表议论。
呼唤佣人的发光指示盘上对应某间房间的小灯闪闪发亮,同时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
塞勒丝蒂娜:“这是在叫谁?”
马里安娜:“是叫你的。现在是老爷子喝药的时候了。”
塞勒丝蒂娜老大不乐意地站起来,端起方才康斯坦丝准备好的托盘。马里安娜惴惴不安地急忙动手收拾散在地上的碎玻璃片。塞勒丝蒂娜端着托盘,擦着约瑟夫身边走过,推开门向主楼走去。

8.
书房中就拉勃尔一人。他坐在写字台前,穿着一件华贵的睡袍,颈上系着一方丝巾,神情专注地整理着册集里收藏的明信片。他缓缓翻阅,醉心地欣赏自己搜集的某些稀世珍品。这些明信片均为一九〇〇年的印品,风格明显不同一般。
有人敲书房的门。
“稍等一等。”
拉勃尔用一柄小裁刀戳戳正在翻阅的那页,然后把册集合好。他起身向房门走去,拔开插销,把门打开:“请进。”
塞勒丝蒂娜手托盘子站在门外。拉勃尔顿时作出笑容可掬和蔼可亲的样子,先把女仆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请她进屋来,并且用手指了指塞勒丝蒂娜该把托盘放在什么地方。
“塞勒丝蒂娜,塞勒丝蒂娜……这个名字我非常喜欢……打心眼儿里喜欢……”拉勃尔用手指指桌上明信片册边上的空处,“把盘子放这儿……”他双手揣在睡衣兜里,在屋里踱了几步,“不过,这名字稍嫌长了一点,你说是不是?甚至可以说是太长了……假如你同意,外么我叫你玛丽……”又沉思起来,“玛丽……很美,玛丽,而且又短。”塞勒丝蒂娜把汤药倒在杯里。“再说,从前所有的女仆我都叫她们玛丽的……成习惯了……看来要让我改变叫法简直是不可能的了。”
塞勒丝蒂娜:“先生要加几块糖?”
“两块……这么说,我叫你玛丽你不见怪吧?”
“当然可以的,先生。”
“太好了。”
塞勒丝蒂娜拨好油灯后,便欲离开:“假如先生没别的事,我走了。”
拉勃尔:“不,不……请等等,小玛丽……请稍等一等。你不忙吧?”
塞勒丝蒂娜:“我是专门侍侯您的,先生。”
拉勃尔:“那么,也许你喜欢读书吧?”
塞勒丝蒂娜吃惊地望着老头儿:“是的,可……我没有很多空闲的时间。”
“读得流利吗?”
“啊,是的,先生!”
拉勃尔端起杯子,若有所思地,但仍然亲切如故地说:“有时候,到了晚上,我觉得疲惫不堪……在那种时候,我喜欢听人家给我读点什么……那优美动听的声音多么叫人解乏提神啊……如果您愿意的话……”他起身向书柜走去,很快从中抽出一部书来——是惠斯曼斯所著的《反其道而行之》——然后回到塞勒丝蒂娜身边,“咱们来试一小段,您看怎么样?您读过这个惠斯曼斯的作品吗?”
塞勒丝蒂娜:“没有,先生。”
“是位杰出的作家,我非常喜欢……”拉勃尔舒适地坐在皮圈椅里,准备听塞勒丝蒂娜为他朗读,“随便挑一段吧。”
塞勒丝蒂娜也坐下来,翻开书,不加选择便读了起来:“鉴于今之年月世无洁物,醇酒皆成糟醨,自由堕为腐谈。”拉勃尔神情茫然侧耳倾听,“穷其根蒂,必施以大剂量之救心良药……”拉勃尔啜一口药汤后从椅子上站起身,凝神屏息,走到塞勒丝蒂娜近旁坐下,“以使世人懂得统领阶级之可敬之处同时亦承认平民阶级应得到救助和尊重……”
拉勃尔突然打断塞勒丝蒂娜的朗读并向她俯过身去仔细端详起她的腿来:“玛丽……玛丽,请听我说……假如我抚摸一下你的小腿你不会不乐意吧?”
塞勒丝蒂娜愕然地看着拉勃尔;拉勃尔先生则仿佛看透了姑娘恐惧的心理,急忙庄重而尊严地劝慰她道:“噢,你不要害怕!……对我你一点都不用害怕,一丁点儿都用不着的……你真的不介意吗?”
寒勒丝蒂娜:“这个……是的,没关系,先生。”
拉勃尔:“那请你继续往下读,读吧。”
塞勒丝蒂娜又开始朗读了。与此同时,拉勃尔先生的手轻缓地由下而上地抚摸着她的小腿。
塞勒丝蒂娜朗读着:“……那骇人的头颅燃烧着,淌着鲜血,胡须和头发上留下了酱紫色的斑斑血块。”
拉勃尔一边摸着她的腿肚,一边全神贯注地听她朗读。突然,他仰起头瞧着塞勒丝蒂娜,然后一面站直身体,一面问:“玛丽,你是多少号的?”
塞勒丝蒂娜惊讶无比:“您说什么,先生?”
拉勃尔先打量一番塞勒丝蒂娜的双腿,然后一边朝壁柜走去,一边问道:“你穿的鞋是多少号……”
“三十五号。”
“巧极了……三十五号。你等一等!”拉勃尔迅速打开壁柜,里面尽是女人的高腰套靴。他在里面翻了翻,挑出一双黑色带纽扣的靴子,回到塞勒丝蒂娜身边:“在这儿……好极了……‘风中玫瑰’牌的。你拿去吧……每天晚上你上我这里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穿着这双皮靴……它使我忆起往事,你明白吗?白天你就不必穿了,但是到了晚上,请答应我这样做吧。”
塞勒丝蒂娜惊愕地看了看这双式样过时的皮靴,然后顺从地正要穿上它,这时有人在外面把门敲得呯呯响。拉勃尔顿时失色,立即要回套靴,迅速放回壁柜,然后才应声:“进来!”
房门洞开,蒙泰尔太太手里握着那盏英国古灯的残骸气汹汹地走进来。塞勒丝蒂娜刚从椅子上站起,太太便气急败坏地叫道:“塞勒丝蒂娜!我早就提醒过你对这盏灯要格外小心的!”
塞勒丝蒂娜:“不过太太,那并不是我的过失!您听我给您解释一下。”
蒙泰尔太太断然地:“用不着你来解释什么!”
拉勃尔冷冷地对女儿说:“发生了什么事?”
蒙泰尔太太:“这盏英国古灯的灯罩叫她给打碎了。”
拉勃尔:“是这么回事。没什么了不起的。那盏灯我从来就不把它当成宝贝看。”
蒙泰尔太太的火气顿时减缓下釆,但她继续对塞勒丝蒂娜说:“我相信,今后你会多加小心啦。”
塞勒丝蒂娜:“是的,太太。”
蒙泰尔太太神气十足地转身走出去,随手关上房门。塞勒丝蒂娜坐下来准备重新读书;拉勃尔则在房内踱来踱去。终于他忍无可忍了,双手拍着额头说:“你瞧见了!总是这个样子!每当你刚想干一点什么……就……唉!多么穷极无聊!我的小玛丽……你还要怎么着?今晚到此为止了……你可以走了。”
他把塞勒丝蒂娜刚刚捧起的书要过来。女仆只好又站起来,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拉勃尔神经质地把书放回书柜,随即回到她身边。
“是啊……今晚已经足够了。你可以走了。谢谢。”
塞勒丝蒂娜拉开房门:“晚安,先生……”
拉勃尔先生十分严峻地点了点头。塞勒丝蒂娜掩门而去。拉勃尔自言自语地,似乎发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美丽的姑娘……脾气谦和温良……好,好极了……”
拉勃尔又去摆弄他的那本明信片册集,若有所思地翻看着。

各人有各人的隐私

9.
普里奥雷庄园林木掩映,树影婆娑。拉勃尔先生和蒙泰尔太太父女正待乘约瑟夫接塞勒丝蒂娜来庄园的那辆单套马车到镇上去。在门前,马车即将起动时,蒙泰尔太太对候在车旁的塞勒丝蒂娜说:“你把房间好好打扫一下,不过别进我的那间盥洗室,它用不着你操心。”
塞勒丝蒂娜:“好的,太太。”
马车启动了。
花园中剩下塞勒丝蒂娜一个人了。女主人不在家,没人监视催迫,她轻松自在,漫无目的地在树下花间闲踱步。突然间,一阵玻璃破碎的炸裂声传入耳际。她扭头一望,发现暖房的一块玻璃被打碎了。她仔细查看一阵,随手拾起一根木棍要打地上趴伏的一只青娃,伪佛它便是肇事元凶似的。然而她刚刚走近正要举棍打击,这时一块石头飞来,又一块玻璃应声破碎。塞勒丝蒂娜大吃一惊,举目张望,想弄清楚石块从何而来。她瞪大双眼望着普里奥雷庄园与隔壁庄园的那堵界墙,只见一段木柴,接着又一块石头接连越墙飞过。石头又击碎了一块玻璃,与此同时,塞勒丝蒂娜听见从墙那边传过来毛格上尉开心地喊叫:“见他妈的鬼去吧!”
塞勒丝蒂娜气乎乎地快步走到界墙脚下;墙脚下横躺着一截树干,几只空花盆口朝下地放在上面。她踩着树干,扒着墙头,向对面张望。
毛格上尉正在自家的园地上起劲地刨掘。毛格上尉是一位退役军官,尽管年逾古稀,但目光炯炯,嗓音粗壮,精力旺盛。每挖出一块石头,便捡起来使劲朝普里奥雷庄园那边扔过去。
塞勒丝蒂娜:“啊哈!是您在扔石头块儿吗?”
上尉直起身来,没好气儿地回答:“这关你什么事儿?”
塞勒丝蒂娜:“可您这是干什么呀?”
上尉扔下锄头,向塞勒丝蒂娜走过来:“唉,姑娘!我着实可怜你呀!你不知道你自己误入了何等人家。是啊,可以这么说,你在为一个十足的混蛋家干活呢。”
塞勒丝蒂娜:“您怎么这么说?”
这时罗塞小姐——上尉家的杂使女佣人——来到园子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罗塞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腰身粗大臃肿,但长相倒还干净耐看,头发梳理得整齐得体。她沿着小径向两人走来。
罗塞对塞勒丝蒂娜说:“瞧啊,这回总算露面了……您还不大习惯动不动就来管别人家的闲事儿吧。可也是呀,您刚打巴黎来……您瞧着这儿的人不那么顺眼,是不是?”
她一边唠叨着,一边踩着矮梯爬到墙头,面对面地同塞勒丝蒂娜隔墙站着。
塞勒丝蒂娜:“当然看不惯,太太。亏您想到了。”
上尉本来已经抓起锄头来要掘地了,但他一听塞勒丝蒂娜对罗塞以“太太”相称,便又停住手:“不是‘太太’,是‘小姐’,应该称她罗塞小姐。对于我来说,她远不止是个佣人……她是一个少有的女人!”
听到这番恭维话,罗赛心满意足地微笑了。
上尉继续刨地。锄尖挖出一块石头,他照旧顺手捡起向对面园子扔去。
塞勒丝蒂娜:“您是不是跟拉勃尔先生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毛格上尉:“跟那个老拉勃尔?噢,没的事!那个臭鞋匠根本不值得我费神?”
冷场。塞勒丝蒂娜似乎不明白他说的“臭鞋匠”是指何而言。
毛格上尉:“我骂的是他的女婿,那个该死的蒙泰尔!他真够得上是个鸟货!我就是这话!”
罗塞下了梯子走到上尉身边:“我告诉您吧,塞勒丝蒂娜小姐,那家伙讲了我们俩好多难听话……”
毛格上尉:“他骂我,因为我跟罗塞同桌吃饭……可那是我的事,他管得着吗?那是我的饭桌!假如我乐意让她与我同床呢?嗯?那难道不是我的权利吗?您说说!”
塞勒丝蒂娜开始觉得这一切十分滑稽可笑了:“当然是您的权利。”
罗塞莞尔微笑,瞟了一眼正在干活儿的上尉。
罗塞对塞勒丝蒂娜说:“大伙儿都知道,他是孤身男人……”
上尉劲头儿十足地挥锄掘地。没有再挖出石头。罗塞重新又攀上梯子来和塞勒丝蒂娜搭话。上尉边干边骂:“十足的流氓!蒙泰尔那家伙只配这么骂他!”
罗塞柔情脉脉地瞧了瞧上尉,然后笑嘻嘻地、慈眉善目地对塞勒丝蒂娜说:“真有意思!象个孩子似的……虽说这般年纪,可多么孩子气啊!”
塞勒丝蒂娜点点头。罗塞敛起笑容,凑近塞勒丝蒂娜,象知心密友似的,低声对她说:“姑娘,你长得真漂亮……多留神哪……镇子上已经开始说你的闲话啦……”
塞勒丝蒂娜惊讶地:“说我?”
罗塞:“可不是嘛。你千万当心别干傻事儿……听那意思,你和蒙泰尔……别信那个……因为,凡是在咱这邻府上干活儿的使女,不是让女主人给辞了,就是让那男人搞出肚子来……”
塞勒丝蒂娜:“保险没事儿……”
罗塞固执地:“你记着点儿……跟那个男人,只要来这么一次,哼!准弄出个孩子来!”
这时上尉又从地里刨出一块石头来。他心满意足地捡起来,又象前几次一样,隔墙扔到邻舍的园子里:“去你的吧,货真价实的恶棍!”
石头块儿应声落下。暖房的又一块玻璃被砸得粉碎。土地上,一群蚂蚁忙碌得正欢……

10.
餐厅里只有蒙泰尔一人。他狩猎一天归来,刚刚吃完饭,正在那里发懒。餐桌上放着一盘饭后点心。他从柜架上取来一瓶葡萄酒和一只酒杯,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块松糕。塞勒丝蒂娜端着一托盘刚刚洗净的酒杯走进来往餐柜里摆。蒙泰尔先生垂涎欲滴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犹豫不决,欲言又止,不知从何开口。最后他终于有了话题:“这样么,塞勒丝蒂娜……我相信你慢慢会习惯这里的……”
塞勒丝蒂娜放下手里的活儿,头一次看了蒙泰尔一眼:“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呢……”她略微放肆一些,“您呢,先生?您肯定是习惯了吧?”
蒙泰尔没料到她会反问一句,楞住了,但似乎并不气恼。不过他不知道下边该说些什么。他咧开嘴笑了笑,呷一口酒,吃一块点心,满嘴鼓鼓囊囊地说:“哎唷!塞勒丝蒂娜,你得习惯呀……你得习惯哪,塞勒丝蒂娜!”
塞勒丝蒂娜双肘一撑,往桌上一伏,无论是语调还是姿态都充满了挑逗意味:“我尽力而为……靠着先生您的帮助……”
见塞勒丝蒂娜面带笑靥,情意绵绵,蒙泰尔不禁心喜胆壮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伸着双臂朝塞勒丝蒂娜奔来:“噢!我敢用任何东西打赌:你在巴黎准是什么样的花头都尝过了,是不是?”
塞勒丝蒂娜:“先生,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蒙泰尔现在自觉勇气十足,大胆向女仆发起进攻。而塞勒丝蒂娜则笑嘻嘻地看着他冲过来。
蒙泰尔:“好啦!难道我讲的是什么坏话么?呃?象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说着用手揽住她的腰,“我赞成行乐,妈妈的!我赞成谈情说爱,塞勒丝蒂娜!我主张纵欲,老天可以作证!”
塞勒丝蒂娜笑盈盈地轻轻一挣,甩开蒙泰尔的胳臂:“先生您讲的这番话真该去告诉太太知道的……”
一提到他老婆,蒙泰尔立即后退一步,破口大骂起来:“太太!她算什么东西!你别以为我会任凭她来摆布!她令我讨厌透了!”
塞勒丝蒂娜:“先生未免夸大其辞了。太太她多么和善呀。”
蒙泰尔又灌了一杯酒,抑郁地说:“和善!……你听我告诉你……她和善?……她把我这一辈子全给毁了……我不是个男子汉,而是……”他退回到原座上,“人们到处都在耻笑我……”
塞勒丝蒂娜挑逗地凑到他面前。他把点心盘子递过去:“来一块松糕吧?”
塞勒丝蒂娜拿一块放到嘴里吃起来,蒙泰尔则趁势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抚摸着:“请你能理解我……我愿你幸福……你不象我太太。你……你那么甜美,那么善良……塞勒丝蒂娜,假如你愿意……假如你愿意……”他伸手揽住塞勒丝蒂娜的腰。
塞勒丝蒂娜故作惊讶:“您干什么,先生?”
蒙泰尔:“你心里已经明白……”
塞勒丝蒂娜仿佛刚刚恍然大悟似的:“先生是想让我同您做对不起太太的事吗?”
蒙泰尔雄赳赳地说:“是的,正是这样!我一门心思盼的就是这个……自从你来到这儿,我……我每夜都睡不着觉……你听我说,塞勒丝蒂娜,我不会胡来,绝对不会的。我不会给你搞出个孩子。我发誓绝不会弄出孩子来的!”
塞勒丝蒂娜挣脱蒙泰尔的搂抱。这时她不再嘻笑取乐了。她面色严峻,冷冰冰地说:“够啦,先生!……要不然,我把这一切都告诉太太!”
她狠狠把他推到一边。蒙泰尔极度失望。塞勒丝蒂娜收拾起空盘子,向门口走去。在门边她又站住了。为了不致于一刀切断与蒙泰尔的这段柔情蜜意,并给他留下点盼头,她回头笑盈盈地,话里有话地对他说:“先生别性急,日久天长我会慢慢习惯的!”
她走了。蒙泰尔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希望,顿时愁云散尽,甚至变得快活愉悦起来。他一口饮尽杯中美酒。

11.
几只肥鹅在园中蹒跚踱步。突然,鹅群惊恐万状,扑打着洁白的翅膀向四下逃散。约瑟夫正追逐鹅群,他终于逮住了一只肥鹅,抓住它的长颈,向庭院边角上的一间简陋的茅屋走去。塞勒丝蒂娜臂挎一篮衣物,迎面走过来。
茅屋内堆放着各种家什杂物。约瑟夫伸手将一把戳在木墩上的利刀拔下来。他一屁股坐在木墩上,把鹅紧紧夹在两腿中间。
塞勒丝蒂娜挎着一篮脏衣物,向后院的洗衣房走去。当她从茅屋前走过时,从里面传出鹅嘎嘎的惨叫悲号。她从茅屋的门缝向内边望去,顿时被所窥见的景状吓呆了:“够了!快把它宰掉!别让它受罪了!”
鹅痛苦地哀号,挣扎,绝望地扑打着双翅。
塞勒丝蒂娜被吓得魂飞魄散,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这惨象。
约瑟夫:“受受罪吧,好好受受吧!……现在越难受过会儿味道才更香呢!”
塞勒丝蒂娜被这幕惨剧骇得不知所措,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走开了。但鹅垂死的号叫和约瑟夫的声音仍不绝于耳。
约瑟夫:“再说,这样子才让我开心呢……”
塞勒丝蒂娜走进洗衣房。马里安娜正在洗衣服。附近教堂的大钟铛铛敲响了。
屋内,蒙泰尔夫人正在贮藏室里安置食品杂物。她从一只篮子里把鸡蛋取出来,码放在另一个垫着草稭的盆内,把盆放在贮板上。然后她又抓起几个鸡蛋放在手上左看右看。贮藏室与厨房之间的门开着,康斯坦丝正在厨房内擦洗磁砖。约瑟夫从院子走进厨房,手里提着宰杀好的鹅。
蒙泰尔夫人:“噢,弄好了?这鹅看来不错。”
约瑟夫:“是的,太太。大约有八公斤多呢。”
蒙泰尔夫人指了指放着鸡蛋的条桌:“放那儿吧。”
约瑟夫把鹅放在桌上,蒙泰尔夫人则继续打发她那些鸡蛋。约瑟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手里抓着帽子,站在条桌外侧,似乎有什么事儿。蒙泰尔夫人看出来了,瞧了他一眼:“怎么,约瑟夫?你有事儿吗?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约瑟夫:“是的,太太。”
蒙泰尔太太:“那,请说吧。”
约瑟夫故作为难地说:“这个……是关于女佣人她的……”
蒙泰尔太太:“塞勒丝蒂娜吗?”
约瑟夫:“是的,太太。”
蒙泰尔太太:“她做什么事了不成?”
约瑟夫:“这个,是这样……她来这儿刚几天,就……”
蒙泰尔太太:“就怎么样?”
约瑟夫:“就成天价和邻居聊大天儿。”
蒙泰尔太太看来稍微宽了点心,但仍然保持着严峻的神情:“就这些?”
约瑟夫:“上礼拜天,她做完弥撒,同罗塞一块儿回来……甚至还上她家,她家的院子里去了一次……您明白啦?”
蒙泰尔太太:“谢谢你,约瑟夫。这样很好。”
约瑟夫欠了欠身,转身出去。蒙泰尔太太接着检查、收藏她那些鸡蛋。

12.
康斯坦丝在炉灶上烧牛肉。大约是晚上八点半钟光景。厨房内点着一盏煤油灯。康斯坦丝尝了尝肉汁,往锅里加了些盐。马里安娜在桌上摆好四个盘子和刀叉。小克拉尔正在啃一片干面包。康斯坦丝盛出一点肉汁,倒在一只盘子里,递给克拉尔。克拉尔看了看康斯坦丝,用手指着盘子问道:“我可以用面包蘸肉汤吗?”
康斯坦丝:“当然可以罗。”
克拉尔正要接着吃,厨房的门打开了,约瑟夫走进来。他头戴便帽,竖着领子,浑身湿漉漉的——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点敲打着屋顶和玻璃窗,发出橐橐的响声。约瑟夫脱下帽子,甩去上面的雨水。他看见克拉尔,便气势汹汹地逼过来:“哈,是你!在这儿做什么?你不知道都多晚了吗?我似乎记得人家不许你来这儿的!”
克拉尔抖抖瑟瑟地看着约瑟夫,停下不吃了。
约瑟夫脱掉外套,拉过一把椅子,在克拉尔左边坐下来。克拉尔又啃了两口面包,但心有余悸地看着约瑟夫。康斯坦丝一边守着肉锅,一边冷冰冰地对约瑟夫说:“是我让她来的。”
约瑟夫:“为什么……”
康斯坦丝:“不为什么……”
约瑟夫问克拉尔:“你姨妈呢?她怎么样?”
克拉尔:“不太好……”
康斯坦丝给约瑟夫的盘子里盛上一块肉,而马里安娜则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来。
约瑟夫向克拉尔凑过身去,伸手扭住她的脖子,硬让她看着自己。女孩吓得浑身发抖。
约瑟夫:“你看着我……你往我眼睛里看……仔细看着,对,就这样……你看见什么了?”
克拉尔胆战心惊地低声回答:“我……看见我自己了……”
约瑟夫:“这就证明我看得起你,你应该明白才是……”然后他用双手揽着克拉尔的脖子,用自己的额头去碰她的脑门儿,“这说明我脑子里有你……”
塞勒丝蒂娜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场面。她的两眼格外注意到约瑟夫搂着克拉尔脖子的那双粗筋暴节的手。
塞勒丝蒂娜在克拉尔另一边坐下。在她就座的同时,约瑟夫放开女孩,不言不语地开始用餐。
康斯坦丝给塞勒丝蒂娜盛上一盘烧肉。塞勒丝蒂娜往盘子里瞧了瞧,把它推到一边:“不,谢谢。”
马里安娜一边吃着,一边惊奇地问:“你不饿?”
塞勒丝蒂娜:“不饿。”
约瑟夫吃得津津有味,他头也不抬,咕咕哝哝地说:“大概想吃香菇哩……”
塞勒丝蒂娜怒气冲冲地对约瑟夫说:“既便吃,也不是头一回了!这儿并不是所有人都配说这话!”她从桌上拿起一块面包,问康斯坦丝:“黄油在哪儿?”
康斯坦丝用手指了指楼上,没说话。
马里安娜:“黄油?没有黄油……”
康斯坦丝:“你得到楼上去要钥匙……”
塞勒丝蒂娜露出沮丧和不悦的神情。她转过身去,发现货后的厨桌上放着一篮子苹果。
康斯坦丝盛上菜,也坐下来吃饭。
约瑟夫:“把酒递给我。”
约瑟夫斟上酒。克拉尔怯生生地吃着。塞勒丝蒂娜起身从篮子里拣了两个苹果。
约瑟夫:“给我一个……”
塞勒丝蒂娜从容自若地坐下。两个苹果,自己留一个,另一个给了克拉尔。
塞勒丝蒂娜:“我没习惯侍候……”语调突然变得更加轻蔑和尖刻,“侍候那些告密的家伙,明白吗?”
约瑟夫:“你说什么?”
塞勒丝蒂娜勃然大怒,头一次面对面地直视着约瑟夫:“喏,假如我愿意,我会天天去邻居家串门!”用手指着宅邸内,“去吧!去向上面告发呀,还等什么?”
约瑟夫只是淡然一笑,又继续吃他的饭。马里安娜和康斯坦丝自顾吃自己的。克拉尔又困又累,头枕双臂,伏在桌边。塞勒丝蒂娜抚着她的头发,轻柔地拍打着她,同时把方才拿来的苹果塞进女孩的衣兜里。
屋内一片沉寂。只听见进餐时细细的咀嚼声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点声。这时,有人在外面敲窗户玻璃。
约瑟夫:“请进!”
门应声打开,教堂司事走进屋来,收起水淋淋的雨伞。
教堂司事:“各位晚安……你们不知道这雨有多大呢!怎么说呢,好在消暑气呀。”
约瑟夫:“请坐。”
教堂司事把雨伞靠墙放下,在约瑟夫和马里安娜之间坐下来。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年龄虽与约瑟夫相差不大,但远不如后者强壮。他头戴一顶圆帽,气宇不凡,很有些高级教士的气派。他刚刚落座,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法兰西行动报》来递给约瑟夫:“拿着……好好瞧瞧:看样子打伤了二十几个白帽猪猡(注1)。”
约瑟夫把报纸摊在桌上。这条消息使他大为兴奋。他急不可耐地把消息浏览一遍:“太好了!”
教堂司事:“是啊,确实不错。”
约瑟夫:“可惜没有来个一锅端!”
教堂司事:“另外,在罗马尼亚,干掉十二个犹太佬。”
约瑟夫:“十二个不多嘛!应当这么干才对,是不是?里查德的那篇文章怎么样?”
教堂司事:“写得棒极了!”
似乎为了欢庆这条好消息,约瑟夫为自己和教堂司事各斟上一杯酒。两人举杯畅饮。马里安娜好奇地凑上来问道:“你们干嘛一个劲儿地说什么杀犹太人啊?”
教堂司事先是一楞,继尔语气和蔼地回答她:“难道你不爱国吗?”
马里安娜:“当然爱的……”
教堂司事:“噢,那就得了呗!”
约瑟夫一边吃着奶酪,一边恶狠狠地插进来议论:“我要是在巴黎,我就每天宰他一个。”
而教堂司事则平心静气,意味深长地继续开导马里安娜:“政府的部长们……政府,法官,……统统的,都不过是一群卖国贼……卖身役靠了犹太人!正因为如此,现在一切都糟糕透顶。原因就在这儿。不管在哪儿,只要你看见一个布尔什维克,他后面准有犹太人。目前,他们这帮家伙又开始反对教会……”
约瑟夫不以为然地打断他的话:“依我看,是反对神甫……”
教堂司事:“我早知道你不喜欢神甫。”
约瑟夫:“我的确不喜欢神甫,但是我赞成宗教。人们活着不能没有宗教仰……”
教堂司事:“我对你说过,神甫们会帮助咱们赶走犹太人。你走着瞧好了。”
厨房里铃声大作。方才这段时间里一直坐在旁边抱着小克拉尔轻轻摇来摇去的塞勒丝蒂娜倦厌不悦地扭头看了看指示板上的灯。
“真讨厌,又在叫我了!”塞勒丝蒂娜抱着克拉尔站了起来。她听了听房外的雨声,又看了看怀里的女孩,这才向门口走去,“好吧,我把她放到我房间去睡。”
教堂司事:“假如你同意,让我去安顿她好了。”
塞勒丝蒂娜:“不,她得跟着我。”
教堂司事:“噢,我又不会把她吃了!”
塞勒丝蒂娜:“我懂得该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瞟了教堂司事一眼,仿佛在对他说:我绝不能把一个女孩交托给有那种念头的人。然后她一言不发地离开厨房。
约瑟夫吃完饭,推开盘子。这时教堂司事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好了,咱们该开始干活儿了……我还想早一点歇息呢。”
约瑟夫对康斯坦丝说:“去给我们找点纸和墨水来。”

塞勒丝蒂娜抱着克拉尔穿过门庭,走上楼梯。到了通往仆人住房的拐弯处,塞勒丝蒂娜把姑娘放在地板上,轻轻对她说:“在这儿等着我,千万别出声啊!”
塞勒丝蒂娜返身走下楼梯。
克拉尔手里拿着苹果,蜷在地上睡着了。

塞勒丝蒂娜走进小客厅。客厅里,拉勃尔和蒙泰尔两人坐在牌桌前,专心致志地在玩一种名叫“十五子棋”的游戏,轮番掷着骰子。稍远的地方,蒙泰尔太太坐在写字台后整理账目。她对塞勒丝蒂娜说:“听我说,塞勒丝蒂娜……在巴黎,使女是不是有搽香水的习惯?”
塞勒丝蒂娜支吾地回答:“这个,太太……这得看情况……有的用,有的不用。”
蒙泰尔太太:“那好,我的孩子,在我们这儿,人们认为女人用香水是不合适的。对于使女来说,更是如此。你懂我的意思吗?
塞勒丝蒂娜:“懂了,太太。”
蒙泰尔太太讲这番话似乎仅仅是为了向塞勒丝蒂娜做些解释说明,话语由丝毫不存恶意。但接着她语气一变,从身边的椅子上拿起一方手绢,冷冷地对塞勒丝蒂娜说:“拿走!臭死了!”
她刚刚回到桌前,又转过脸指着客厅的独脚圆桌上的三只空咖啡杯,吩咐道:“把这几个杯子也拿走!”
塞勒丝蒂娜迅速地把杯子放到托盘上,斜眼看了看正在下棋的两位先生,便朝门外走去。
蒙泰尔盯着女仆的背影:“亲爱的,你不觉得……太过分了一些吗?”
蒙泰尔太太:“住嘴!而且我警告你不许跟在她后面乱转!”
蒙泰尔:“我?可这……”
蒙泰尔太太:“去年杰苏洛姑娘的事你总该还记得吧。那件事叫我破费了一千五百法郎呢!”
蒙泰尔太太围着牌桌来回踱步。
蒙泰尔:“可我说,亲爱的……象塞勒丝蒂娜这样一个从巴黎来的姑娘,谁知道她都干过什么事?经历肯定复杂得很!准是有……天晓得她染有多少恶病呀……你以为我会……”
蒙泰尔太太:“我对你了如指掌。”
拉勃尔显然感到十分厌烦,他把骰筒和骰子一扔,霍然站起身来,说:“够了,够了!我呆在这里为的是饭后能在你们的陪伴下消磨些时光,而你们没二句话就吵吵起来了。我无法忍受了。我还是回我自己房间去为好。”
拉勃尔气恼地离开座位,走向蒙泰尔太太。她立刻站起来,把额头送上去让父亲亲吻。而他仅仅做了个亲吻的姿态,可嘴唇连碰都没有碰到她的额头。
拉勃尔:“晚安,”
蒙泰尔太太:“晚安,爸爸。”
拉勃尔默默无言,气宇轩昂地离开客厅。蒙泰尔赶紧向门口转过脸去,冲着岳丈的背影说:“晚安,爸爸。”
然后他走到已经坐回椅子上的太太身边,说:“你听我说,亲爱的,如果为了塞勒丝蒂娜你才这样不安的话,那么你应该知道……”
蒙泰尔太太:“你知道我从不吃醋的。我所担心的是不要破费我们的钱财。”
她说完立即又去清点她那些账目,而蒙泰尔则回到牌桌旁收拾那盘残局。

塞勒丝蒂娜房间内,克拉尔在她的床上熟睡。塞勒丝蒂娜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给女孩盖好被;她轻手轻脚,生怕把女孩弄醒。然后她走到衣柜前,往手帕上洒了几滴香水。她暗暗笑了笑,又在两只耳垂上搽了些香水。

在厨房里,教堂司事坐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饭桌前,专心致志地撰写政治传单。约瑟夫在他身后踱来踱去,不时停下来从司事的肩后瞧一瞧那篇正在拟写的文稿,马里安娜在帮助康斯坦丝洗刷碗碟餐具。
教堂司事放下笔,拿起写了几行的草稿念给约瑟夫听:
“致法兰西爱国者:法兰西已经落到外国佬手中,她被出卖给犹太人的金币了。法兰西军队正在遭受凌辱。天主教会正在受到迫害……”
塞勒丝蒂娜端起熬好的汤剂走出厨房。约瑟夫停下来,仔细听教堂司事念草拟的文稿,不住地点头以示赞同。
教堂司事继续朗读:“……做好准备!国民革命的时刻就要到来!够了,谎言与叛卖!够了,丑幻劣迹!”
约瑟夫:“不,等一等……不要‘够了,丑行劣迹’这一句,最好是改成:‘够了,腐败无能!’这样更有力。”
教堂司事依照约瑟夫的意见在纸上修改。马里安娜一边洗盘子,一边转过脸来对他们说:“假如你们允许我发表意见的话,我倒更喜欢‘够了,丑行劣迹’这个说法。”
约瑟夫瞪着她,粗暴地说:“难道我们向你讨教了吗?”
马里安娜讨个没趣,背过身去继续洗盘子。教堂司事又高声念起来。

拉勃尔手捧一本厚书,在自己的办公室兼书房里踱来踱去,有人敲了敲门。
拉勃尔:“快进来,玛丽……”
拉勃尔看来已经在书房里等侯多时了,他情绪极坏,烦燥不安。塞勒丝蒂娜手端汤剂,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塞勒丝蒂娜:“晚安,先生。”
拉勃尔在圈椅上坐下。圈椅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放着一双女人的皮靴,平时玛丽——塞勒丝蒂娜就是坐在这把椅子上为拉勃尔读书的。边上的书桌上放着一部书。一切都安排得同往日夜间一样。塞勒丝蒂娜把托盘摆在拉勃尔先生面前的书桌上,开始往杯里斟汤药,同时用眼角扫视了一下桌上那部书的标题。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的拉勃尔先立刻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所向,便老大不高兴地把那部书翻扣到桌子上,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书名。塞勒丝蒂娜见此情形不由得心里纳闷起来。她斟好汤剂之后,又象平时一样在杯子里加了两块白糖。安置停当后,她便绕过拉勃尔坐的圈椅,从他身后走到那把空椅子前准备落座。拉勃尔目光狐疑,心存戒备地紧盯着她,似乎不明白女仆此举目的何在。正当塞勒丝蒂娜要在这把放着皮靴的椅子上坐下时,拉勃尔问道:“你要干什么?”
塞勒丝蒂娜被问得楞住了,僵立在椅子旁:“我是准备……穿靴子呀……”
“穿靴子?”
“是啊,先生。”
“今天晚上,不用了,玛丽……让我独自呆一会……请出去,出去吧。”
塞勒丝蒂娜又绕回来收拾托盘,但被拉勃尔阻止住了。他说:“这些不用管了。明天再收拾好了……你走吧。”
“晚安,先生。”
塞勒丝蒂娜转身向门外走了。
拉勃尔仍然坐着,孤零零的,思虑沉冥,忧心忡忡,烦闷不安。
屋内一片死寂。窗外夜色浓黑。

13.
晨光熹微。在庄园主楼的门口,蒙泰尔查看了猎枪,返身进前厅去拿背包。这时塞勒丝蒂娜提着水桶、墩布和掸子走进来。她的头发上优雅地扎着一方夬巾。蒙泰尔似乎对上次他们谈话时塞勒丝蒂娜那极富诱惑性的态度依然铭心不忘,所以一见她走过来,便扔下猎枪,跑上前,不顾塞勒丝蒂娜手里提着清扫用具,笨手笨脚地一把将她拦腰抱住:“怎么样?是来看我的吗?”
塞勒丝芾娜:“别碰我!”
蒙泰尔:“哈,好一个塞勒丝蒂娜!怎么,你已经习惯了?嗯?已经习惯了不是?”
塞勒丝蒂娜竭力侧过脸不让蒙泰尔吻到她:“放开我!先生您早知道的,我不是个东西……”
“得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咱是个不干不净的姑娘……”
“哎唷,我说,塞勒丝蒂娜,我的小宝贝儿……”
“我还有脏病……”
“什么?”
趁蒙泰尔发楞之机,塞勒丝蒂娜摆脱了他的搂抱。蒙泰尔显然不愿相信,又要上来搂她:“噢,去他妈的!塞勒丝蒂娜……”
塞勒丝蒂娜早已步履轻盈地飘然而去。蒙泰尔在后面紧追几步:“听我说,听我对你说说……”
塞勒丝蒂娜:“哼!臭狗屎!”
蒙泰尔又气又恼,站住不追了。他转回来,抓起猎枪、背包和软帽,怒气冲冲地冲出屋去。

屋外的花园里。在隔墙的那边,毛格上尉把梯子靠墙架起,爬上墙头,用剪刀去剪拉勃尔先生园子里一棵大树上那些越界长到他那边的树枝子。他干得十分起劲,并且认真地审视着,以便恰到好处地把伸过界墙的那部分树枝剪掉;已经剪下来的枝权被整整齐齐地堆在面前的墙头上。
蒙泰尔从自家宅子里跑到院内,全副猎装,猎枪挎在武装带上。刚才他被塞勒丝蒂娜奚落了一番,眼下正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他一眼瞅见上尉隔墙高高站在梯顶上,便趋步向前:“你听着,请你不要费神了,难道是屈尊为我修剪树木吗?”
上尉看着站在墙那边的蒙泰尔,心平气和地回答:“我把那些伸进我家院子的树枝剪掉。你有什么可说吗?这是我的权利。”
蒙泰尔低头看看扔在他家院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是火冒三丈:“啊哈!太欺负人了!”他捡起地上的一个破锈的汽油桶举到上尉面前让他看,“你瞧瞧这!你不但随心所欲地往我家扔这些破烂儿,还剪起我的树来了!”
上尉把面前已经剪下来的枝条拢起来,一股脑儿地抛到蒙泰尔脚跟前,说:“收好你的树枝吧!你本该留神让它们呆在自己院子里。难道我掺和你们家的事了么?伪君子!”
蒙泰尔:“好哇,你这头臭猪!不过我告诉尔,这一回绝不能跟你善罢甘休!我起誓,这次非把你弄到法院去不成!”
毛格上尉:“到哪里我都奉陪!”
蒙泰尔:“这回我有证人!有证人!”
毛格上尉:“是吗?那就劳驾让我见识一下,把你的证人拿出来瞧瞧。”
蒙泰尔见约瑟夫正牵着马从院子走过:“约瑟夫!你瞧见了,是不是?他剪我的树!我讲得对不对?”
约瑟夫面无表情,朝毛格上尉那边看了看。只见上尉嘻皮笑脸地站在墙头那边讪笑着。约瑟夫低声回答:“是的,先生。”
蒙泰尔:“好极了!”
约瑟夫牵着马继续走他的路,对正在发生的争执亳不理会。
蒙泰尔得意地扭过脸看着上尉。
毛格上尉:“仆人!仆人不算数!”
蒙泰尔:“什么不算数?咱们走着瞧吧,老混蛋!”
毛格上尉:“没什么可瞧的。”
蒙泰尔弯下腰拣拾毛格上尉扔在草地上的树杈剪枝:“你非得上法院去,跟法官讲讲清楚不行!就是拖也得把你给拖去!”
毛格上尉:“过堂也好,见官也好,悉听尊便。咱们倒要瞧瞧你有没有胆量,你这个怕老婆的东西!”
蒙泰尔抱着树枝破桶,在毛格上尉的辱骂声中,气急败坏地走开。毛格看他走远,便从梯子上退下去,消失在界墙那边。但一转眼又从墙上冒出头来,朝蒙泰尔恶狠狠地送上最厉害的一骂:“臭犹太佬!”
蒙泰尔吓了一跳,耸耸肩膀,悻悻走开。
蒙泰尔太太走进她专用的卫生间,随手关上房门,用钥匙把门从里面锁上。卫生间内没有澡盆,只有一只盥洗盆,一个梳妆台,一面镜子,一只坐浴盆和一架屏风。因此与其说是卫生间,不如说更象一间化学试验室。炉灶上烧着一缸沸水。桌台上摆着盛满各种溶液的试管和烧瓶,旁边放着一大包药棉以及其它一些奇形怪状的杂物,在梳妆台上甚至还有一只蒸馏用的曲颈瓶。
以炼金术士特有的熟练动作,蒙泰尔太太用吸管从一个试管里汲出一点溶液来,一滴一滴地计着数儿把它滴进沸水中,然后从另一只玻璃瓶里捏出一点白色的粉剂加进水缸里。接着她把配制好的液体注入一只灌肠器。

一楼的过道。塞勒丝蒂娜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她脚上已经穿上了高腰皮靴,打扮得较之平日要更漂亮些。她走到拉勃尔先生的房门前,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向蒙泰尔太太的卫生间走来。她在门外站住,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从里面传出来的响动:开水的咕嘟声,玻璃器皿的碰击声,金属物品落地的叮咚声……她敲敲门。
“谁呀?”
“是我,太太。”
“有事吗?”
“太太,我现在不能打扫您的卫生间,因为……”
“好了……别管了……你走吧。我不叫你你别来。”
“好的,太太。”
塞勒丝蒂娜转身去敲拉勃尔先生书房的门。门应声开启,拉勃尔露出头:“啊,玛丽……来,进来一下。”
拉勃尔象往常一样,穿着得体,无可挑剔。他往边上闪闪身,让塞勒丝蒂娜进到屋内。拉勃尔关掉了正在奏乐的八音盒。塞勒丝蒂娜习惯地坐到椅子上,准备换上镶有金属亮扣的皮靴。拉勃尔把房门锁好,走到塞勒丝蒂娜旁边,两眼紧紧盯着那双皮靴。他的目光中蕴含着的某种表情说明他十分冲动……看上去他好象是彻夜未眠。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穿在塞勒丝蒂娜脚上的皮靴:“喜欢吗?”
塞勒丝蒂娜:“是的,先生。”
拉勃尔趋身跪地,双手抚摸她的双腿和腿上的靴腰:“不太干净了。”突然不安了,“你没有擦过吧?嗯?”
塞勒丝蒂娜:“没有,先生。”
拉勃尔:“那就好……喔,你愿意我再拿一双给你看看吗?”
塞勒丝蒂娜:“再拿一双?……噢!我觉得有这双已经……”
这时拉勃尔已经站起身来:“比如说,漆革的。”
塞勒丝蒂娜:“啊唷!”
拉勃尔含笑地说:“真正漆革的。”
塞勒丝蒂娜:“当然是的,先生。”
拉勃尔贴近她:“要是一双黄色的呢?”
塞勒丝蒂娜扮出一个苦样,那意思以乎是说她不喜欢这种颜色。
拉勃尔:“怎么?可要知道,黄皮革的是最潭亮的啊!应该有一双。我要送你一双……”他指指壁橱,“我准备着呢……你马上就会看到,它将比其它任何一双都叫你称心!”
塞勒丝蒂娜受宠若惊:“谢谢您,先生。”
拉勃尔把脑袋一摆,朝写字台走去,同时示意塞勒丝蒂娜随他一道去:“请把你的手给我……请坐到这儿来……来,过来一些……噢!现在呢,我的小玛丽。”拉她坐下,而自已则跪在她脚边,“你不要说话,一句话也别说……你不明白?所有这一切,对你来说一定非常古怪,奇特……是不是?不过,得知道,对象我这般年纪的人,许多事情是在情在理的,不是吗?你瞧,我这就给你举一个例子……”他握住塞勒丝蒂娜的一只脚,一边说,一边抚摸着那只已经磨破了鞋底的靴子,“这靴子挺脏的,是吧?这是因为我不喜欢女人用鞋油擦她的靴子。不喜欢……我对女人一向十分尊重,玛丽……我的小玛丽……你别害怕……从今以后我将亲自为你擦鞋,把你心爱的靴子擦得铮铮亮……对,我自己。”他站起身来,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现在请你站起来走两步……在这儿走两步……”
塞勒丝蒂娜莫名其妙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拉勃尔全神集注于她脚上的皮靴的动态:“接着走,接着走!我好看看你的腿穿着这靴子走路的模样!”他完全被一种狂热的冲动控制住了,“……让我看看它们充满生命时的模样!……能不能把裙子往上提一提,接着走……再往上提一点,就这样。”拉勃尔被塞勒绘蒂娜腿上的皮靴迷得如醉如狂。他眼睁睁地盯着它,仿佛塞勒丝蒂娜根本不存在了,仿佛那皮靴是一对活生生的,比任何东西都值得他爱怜的小动物似的:“让我看看,它活着,它活着!可爱的风中玫瑰……又活了!”
塞勒丝蒂娜从拉勃尔眼前走过去。他跟在后面,走到椅子边,扶着她坐下:“很好,非常好……玛丽,快来坐下……现在请你把你可爱的小靴子脱下来给我吧……”他跪在塞勒丝蒂娜面前,“别忙,先让我看看鞋底子……”他双膝跪地,迅速地用手指将靴子的皮面摸了一遍,紧接着又同样轻柔地用手抬起她的一只腿,熟练地解开靴腰上的一个个钮扣:“你瞧,稍微有些磨损了,是不是?没关系,我会修好的,修得象新的一样……”
拉勃尔躬腰屈背地抱着那靴头,似乎马上就要去亲吻它们了。塞勒丝蒂娜出神地看着,听着。
拉勃尔:“你瞧见了,我把它们捧在手里,我要把它们,这两只娇小漂亮的靴子收起来。”
有人砰砰敲门,是刚刚“盥洗”完毕的蒙泰尔太太。拉勃尔气恼地打住话头,很不耐烦地问:“谁呀?”
“是我,爸爸……”
拉勃尔:“有事吗?”
蒙泰尔太太:“是这样:您不和我一块吃早饭吗?”
拉勃尔:“不!”
蒙泰尔太太:“那么您要让人给送上来吗?”
拉勃尔:“不!我恳求你让我安静安静!”
拉勃尔解开最后几个钮扣,与此同时,塞勒丝蒂娜愈发出神地看着他。拉勃尔呼呼地喘着,气息短促急咽,越来越冲动。当皮靴从塞勒丝蒂娜腿上脱下来以后,在拉勃尔眼里,她已经不再存在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把靴子紧紧搂在胸口上,急步走进他的卧室,把门锁上。里面一阵脚步声响清楚地传到塞勒丝蒂娜耳际。塞勒丝蒂娜依旧坐着,陷入沉思……

死神首次亮相

14.
一辆单套马车停在庄园宅邸旁的空地上。车箱里已经装上两只木桶,另外两只放在地上待装。约瑟夫用力抱起一只木桶把它装到车上。塞勒丝蒂娜手里提着一盏灯,向仓库走去。
约瑟夫发现她走来,便凑上去搭话:“喂,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塞勒丝蒂娜:“太太叫我去拿两瓶酒。”
约瑟夫指了指旁边一个窗台上的两瓶酒:“早预?

 短评

我表示,对于布努埃尔,无论是超现实主义的他还是现实主义的他,我都不能理解。

8分钟前
  • qckf2001
  • 还行

7.5/10。①1930s:巴黎女主来法国乡村做家庭女仆期间通过牺牲(部分)色相周旋于四个变态男人间获取利益,以及她有好感的犹太小女孩死后她通过牺牲(部分)色相成功抓获凶手(然而却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②各种教科书般的场面调度/运镜的丝滑优美感很契合角色们精致的气质(女主是高贵而风情的气质,其他人是资产阶级气质)。③女主的心理曲线太模糊甚至连大致脉络都难以猜到;故事支线太多(想通过刻画各种资产阶级人物来探讨资产阶级与反犹主义/法西斯崛起的联系)却展开地不深入透彻,导致影片表达的点较浅较散。

10分钟前
  • 持人的摄影机
  • 推荐

一面是资产阶级的腐朽与变态,另一面是无产阶级结合民族主义者的蛮荒与暴力,冷眼旁观的女仆被仆人指责「你和我的灵魂是一样的」,最后命案、情感、各自阶级的矛盾都汇入「法兰西万岁」的滚滚人流中。

15分钟前
  • 451½°F™
  • 推荐

1.体会不到布努埃尔的魅力;2.女主角转变的太快,难解。

19分钟前
  • 有心打扰
  • 较差

看得出,没几个人看过这部片子.晦涩难以捉摸的人物,让我在案情刚开始产生的时候回家了.我想一定是有一个时代的大背景.因为最近我正在看<莎拉的钥匙>,有关在法国屠杀犹太人的故事.而片中无处不在的反犹言论,还有那些明暗不定的人物情绪.但刚看完女主角演的另一部戏,再看此部,颇有些滑稽.

21分钟前
  • Even.翦
  • 还行

每个细节都能掐出水分,处处丰盈;但Celestine的心理转变刻画有所欠缺——重结构,轻表演,这是也是布努艾尔作品的一贯缺点了。

23分钟前
  • 艾小柯
  • 推荐

#重看#女仆亦算一个「闯入者」,激起周遭阵阵涟漪,照见各阶层男性的各色嘴脸,基于现实的巨大荒谬不仅不显得荒唐,反而在辛辣嘲谑的外衣下,呈现出社会背景的真实与阶级差异的趣味;刻意的暧昧留白意味深长,野猪与兔子的隐喻不寒而栗;让·莫罗最适合此类复杂角色,嘴角一抹神秘嘲弄的微笑。

28分钟前
  • 欢乐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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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最不布努艾尔的一片布努艾尔.照理说米尔博的最大名作遇上老布再遇上莫罗是挺天作之合的...但是电影传达出的文本力量并不如何强大,老布也在恭敬/谨慎中完全丧失了自己的优势----如果仅仅是搞女人小心思的东西,那他比夏布洛差远了.只有莫罗是超级美丽的...

29分钟前
  • dinosaurs
  • 还行

难以解读的文本。由初始的隔空打穴到结尾的电闪雷鸣,对阶级的讽刺不痛不痒。女主角的动机也较为含混。文本中有少些难以捕捉的超现实影子,但不具有代表性。

34分钟前
  • shining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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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努埃尔放弃了荒诞的超现实主义现实,却让此片更加的晦涩。就是用现实主义的手法,在叙事上也不同于经典好莱坞叙事或者现代叙事,反倒很具有间离的感觉。女仆是个迷,她的正义以及为挤入这一阶层的不择手段。约瑟夫的释放、片尾的乌云是欧洲灾难的开始。布努埃尔的调度手法太过精妙!

37分钟前
  • mOco
  • 还行

布努埃尔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变形宽银幕格式电影。用女仆的视角批判资产阶级社会,同时将时代背景从原著的19世纪移到20世纪20年代后期,凸显一战和二战之间在法国的反犹反布尔什维思潮。情节安排上把前后两任雇主合并为一家,从而创造出两起死亡发生在一天的巧合:偏执恋物癖暴毙的色老头,遭受恋童癖戕害的小女孩。结尾更改了小说里女仆选择的结婚对象,没有和极端右翼的猎户约瑟夫“继续犯罪”,而是嫁给隔壁的退伍军官富人。新到的女仆被庄园里所有男人爱上,如同《苏珊娜》的再度演绎。决定离开的时刻被死亡事件触动,再次回到家中,和《维莉蒂安娜》转折安排一致。右翼分子最后喊得那句Vive Chiappe“恰普万岁”,让·恰普(Jean Chiappe)于1930年作为巴黎警察局长,禁止放映布努埃尔的电影《黄金时代》。

41分钟前
  • 十一伏特
  • 推荐

23/9/2007 6:30pm Space Museum

46分钟前
  • 何倩彤
  • 还行

一部走势奇怪的布鲁艾尔电影。刚开始洋馆的奇怪氛围,让人感觉似乎是部90年代日本H卡通的黑白版;杀人案出现之后,又变成悬疑侦探片;女主角的态度莫名暧昧;结局也似乎像个《沙漠中的西蒙》似的半成品。隐线加入的历史政治背景和明线的资产阶级讽刺,使得这部片的情绪表达和剧情呈现别扭的对立和统一

48分钟前
  • 大刚
  • 还行

很难评分,作为电影算是成熟、滴水不漏,但是非常现实主义,除了中间一段女孩腿上的蜗牛以及狼在森林里追逐兔子,其他都不太“布努埃尔”。批判意味相当明显,几乎每一个出场的人都有罪,而唯一无辜的女孩已死。无处不在的排犹、法国革命风暴。莫罗的女仆是一个高雅、甘堕凡尘的正义女神。

49分钟前
  • Medea
  • 还行

女仆的性格转变是个谜,不过可以理解为她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由于管家杀了人而上尉又对她有好感,选择上尉倒是明智之举;跟管家上床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真正的目的是获得女主人一样的地位。树林奸杀穿插的野猪追逐野兔;房间戏中多处场面调度;女仆面对男主人骚扰也能欲拒还迎般羞涩一笑,全片亮点

51分钟前
  • R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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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努艾尔的调度真强...

54分钟前
  • 大宸
  • 还行

8。一群虚伪的人构成的一部片,连老女仆,被主人勾引了,都泪流满面。。

59分钟前
  • Mannialan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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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级属性明显,故事走向成谜。所有男性角色都恶臭得千姿百态,女主深思熟虑的利用男性达成目的,但又带着尚未泯灭的正义感。结局挺有意思的——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1小时前
  • 同志亦凡人中文站
  • 推荐

应该是布努埃尔最通俗的片子了吧,还是没大明白,得细琢磨。【电影学院】

1小时前
  • 奇爱博士
  • 还行

女主人以冷漠无常的外在行动将丈夫的旺盛性欲隔绝于外,后者又因前者虚伪的禁欲而将自身内心的火热之情寄托于充满野蛮暴力特性的狩猎活动中,老父亲则以平和的态势掩盖自身下流的怪癖;上层是矛盾重重的,下层要么如管家那般粗俗邪恶要么如其她女仆保守羸弱。如此,俨然一副微型社会图景,邻居的冲突则体现这种“社会”在资产阶级的普遍存在。女主角以闯入者的身份打破各个孤立个体之间脆弱的平衡,各类人物因其丑态毕露。到最后女主成功跻身上流,而民族主义大张旗鼓挥舞旗帜大步走来,电闪雷鸣般的灾难即将降临欧洲。

1小时前
  • 宜乎众矣
  •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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